謝清呈的一只眼睛失明了。
他在配合著把與這個案子相關的調查都終于做完了之后,去美育接受了一次檢查。
檢查是院長親自做的,說他身體原本就很不好,那只眼睛應該是因為流了太多的淚,又因他本身受到的刺激太重,這一切疊加在一起,最終讓他左眼視神經完全受了損,再難恢復了。
謝清呈平靜地聽著,他說自己沒有流什么淚。
院長停了一下,看著他幾乎沒有血色的嘴唇,還有那瞧不見任何光點的眼睛。他說“有的眼淚是不會淌出來的。但那并不意味著它們不存在,甚至從未停止。”
“你說的很玄乎。”
“只有你自己心里知道我說的是不是真實。”
謝清呈不再與他多費什么唇舌。他現在似乎已經懶與和任何人爭論了。他就像個倔強的老頭子,一言不發地獨自回了家。
怕他難過,謝雪和衛冬恒,黎姨和鄭隊他們都去看望過他,試著想要安慰他。
但是謝清呈很平靜,好像那失去光明的,并不是自己的眼眸一樣。
他記得以前賀予說過他的眼睛很好看,也許賀予走的時候真的很恨他,帶走了他的一只眼眸,他的眼睛就成了隨他而去的血紅色玫瑰花。
賀予摘走了這朵玫瑰。
倒也不是什么壞事,如果他喜歡的話。
謝清呈想著,倦怠地閉上了眼睛。
他現在比之前更容易累,或許是緊繃了二十年的那根弦終于松了。
現在,他已經找到了答案,衛容被收監擇日宣判,毫無意外的便是死刑,在賀予的資料里,指認了市局里那個一直在給衛容和黃志龍等人當保護傘的市局大黑警,經鄭隊長期以來暗中搜集的證據,三證俱全,大保護傘落馬,雙規收押。公安部通過賀予最后留下的信息,定位了曼德拉島,截取了許多有效資料,準備對段聞的老巢進行一次突襲。
犧牲的人被正名,墓碑進入烈士園區。
一切的不甘好像都有了結果。過去的黑暗好像都陸續等來了光明。
可他怎么就那么疲憊呢
好像卸下了重擔,失去了目標,如同罹患了雪盲,眼前和腦中都逐漸地變為空白他現在唯一活著的意義,就是替秦慈巖整理完那些著作了。
除此之外,這破了天的事的各個環節都已有專人去處理,他再也管不了,也沒有什么心力再去拾掇。
謝清呈劇烈咳嗽著,坐在窗前,窗臺邊放著那只尾巴上的火焰被重新黏過的小火龍盲盒周邊,他用冰涼的手碰了碰它的火焰。
樹脂做的偶,什么溫度也沒有。
那只真正能給他一點溫暖的小火龍,已經不在了
謝清呈后來自己去了一趟被查封的賀宅,站在貼著封條的鐵門門口往里面看了很久,入秋了,別墅院中的無盡夏已經開至氣息奄奄,那個他與賀予初遇時見面的大草坪因好一陣子無人修建,已經顯露出鮮明的疲態。
謝清呈恍惚間聽見有人叫了自己一聲“謝醫生。”
可是轉過頭去,什么人也沒有。
他又去了學校的操場,此時正值暑假,校園里沒什么人,偌大的體育場只有他一個坐在看臺上。
他想起他們分手之前,賀予在操場上跑完千米,咧嘴燦爛笑起來的模樣。
那才真的像一個十九歲的少年,追著風在陽光下,跑過去的身影都成了蓬勃的青春。
“謝清呈,你來看我的比賽,我一定給你拿個第一名。”
他又聽到他的聲音了,比剛才在別墅門口時更清晰,他側過頭,瞧不見人,再轉頭望向塑膠跑道時,他卻好像看到了賀予在一圈一圈飛奔的身影。
他跑的那么賣力,好像這樣就可以追上他想要的那個陪伴,那個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