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里走,冰越是薄。
咔擦。
細微的裂痕聲。
冰上穿著儒生袍的人也消失不見了。
水塘下冰冷刺骨,孫明源沉沉的往下跌。
他應當是死了,被困在水塘中,宛如水鬼一般,日日夜夜受盡冰寒刺骨,臉白的如一張紙,衣擺下滴水結冰,紫青的唇,眼睜睜看著父母因他痛哭,因他爭執,因他分別。
孫明源心中悔嗎。
父親送他下葬后老了許多,生了許多白發,母親暈死過幾次,以淚洗面
悔嗎。
明明尸體下葬了,可魂魄他還困在水塘之下,頭七過后,每日也只有夜晚才能出來,無人看得到他,一個人被困在水中他不是人了。
悔嗎。
天氣暖了,可水塘下的水依舊刺骨,那日沉塘恍惚很快離開抽身,可如今卻一日日的加重,那些窒息、冰冷、痛苦,日復一日加倍的折磨著他。
悔嗎。
“我昨晚夢到你了。”梁子致拎著一壺酒,望著那池面上微微起的波瀾,像是被勾了魂一般,腳下沾了沾。
師兄不要
孫明源提醒,害怕,莫要下去了。
梁子致看著濕了的鞋襪,如夢初醒一般,席地而坐,大口大口灌著酒,不知是酒水還是眼淚,模糊了一臉,“我不該的,不該科舉,不該怯懦,老怕被你拒絕連師兄弟都做不了,怕我說這些于你而言是羞辱你并非愛慕你”
孫明源震驚。
一魂一人,一個在湖底露出半個身,一個在岸邊。
今夜月色很暗,朦朦朧朧的,孫明源卻看的一清二楚,師兄臉上全然的淚水,師兄這般哭,還是小時候梁伯伯去世,師兄才這般嚎啕大哭的。
師兄于他有情的。
后來水塘封了,孫明源依舊困在原地,依舊渾身濕漉,白日里他無法藏身,日日受日頭灼傷,夜晚冰冷刺骨治愈,周而復始。
這是他的報應。
天一日日的晴,孫明源想,怕是要烈火焚身,魂飛魄散了。
悔嗎。
其實早悔了。
他愧對父母,愧對親人,愧對師兄。
烈日來了,孫明源緩緩閉上了眼,鬼會哭嗎他以前不知,如今一行的淚滑落。
沒了意識。
再次醒來,他不在水塘中,不用受烈日灼傷,受著香燭供奉,木牌上是愛妻孫氏明源。
師兄
他已經死了,師兄大好年華何必娶他一個死人呢。
可就是這般了。
孫明源如同空氣,無人能聽他說話,無人能看到他所在,他日日受著香燭供奉,不知多少年,能走出香燭室,后來天陰時能跟著師兄去翰林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