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上高中”陳晝仁夸,“個子長這么高”
他笑起來的時候,臉頰有一個小酒窩,只在右邊,左邊沒有。
江晚橘以前很討厭自己的身高,蹭蹭蹭地長,像是春天淋過雨后的竹竿,干巴巴、瘦瘦地抽條,毫無美感,偏偏家長們都在夸。
現在,她忽然覺著自己長高也不是毫無用處。
但這的確是陳晝仁和她說的最后一句話,江晚橘全程一句話都沒講,哪怕江父讓她叫叔叔,她也不肯,就是憋著氣。
還是江母過來打圓場,解釋孩子學習學靦腆了,不愛說話。
陳晝仁寬容地笑了,他絕不會和孩子一般計較。
臨走前,陳晝仁送給江晚橘一包糖果,說是買東西送的,他車上沒小孩,沒人吃這東西,剛好送給江晚橘。
不清楚是不是受人幫忙,向來教育孩子“不要隨便吃陌生人遞來食物”的江父,竟然允許江晚橘吃了這袋糖。
北疆大環線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離開禾魔鬼城壯美的日落,一路直達小城布爾津,江父和江母對從北冰洋水系額爾齊斯河中撈出的野魚嘖嘖稱奇,江晚橘含著陳晝仁送的那包糖果,這一袋糖果的味道很怪,包裝一摸一樣,但口味不盡相同,你永遠都猜不到下一枚會是什么口味。酸甜苦辣咸,巧克力,牛奶,抹茶,橘子什么都有。
江晚橘現在吃的是極清淡的抹茶味,輕到像是一股風,打著圈兒就從嘴巴里溜走了,什么都沒剩下,只有中間包裹的一點點酸澀,大概是橘子糖不小心串了味兒。
旅途在這個時候出現了一點小轉折,離開五彩斑斕的五彩灘,江父決定走了一趟喀納斯半環線,從北屯往可可托海和五彩城。
最后一枚糖果,是江晚橘泡在五彩灣古海溫泉中吃掉的。江父和江母爆發了一場激烈的爭吵,她隱約聽到幾句,原來是父親手機中短信沒有刪除干凈,有些話語深深刺痛江母的心,夫妻倆大吵一架,連離婚分家產、孩子這種事情都說了出來,最終只有江晚橘一人孤單單地泡在溫泉中。
嘴巴里含著的是最后一枚糖果,苦到江晚橘忍不住皺起眉,她甚至懷疑這是苦瓜味道的,深深地折磨著她的味蕾,江晚橘捧了一把水,撲在臉上,睫毛和頭發濕噠噠黏在一起,味道并不好聞,刺激到江晚橘眼淚刷地一下掉出來。
但父母還是沒有離婚,第二天大家仍舊坐在同一輛車上回烏魯木齊,繼而乘飛機回家。不管吵得多么兇,等到江晚橘高中報道那天,兩個人仍舊恩愛如初,和和美美地送她讀書。
高中的生活和江晚橘想象中完全不同,沒有小說中多姿多彩的社團風格,身邊的男生似乎就是稍微高些、臉上青春痘多些的初中同學,學業任務更重,父母吵架更兇。稍微離開座位一會兒,回來的時候,桌子上就被發下來的試卷鋪滿。
整個高中生涯都沒什么樂趣,老師永遠想要拖堂拖堂再拖堂,每周兩節的體育課頂多只有一節,體育老師不是正在生病,就是在即將生病的路上,在重重重壓下,江晚橘能夠銘記的,只有春天早晨買的一杯熱米糊,花生和糯米一起打碎;夏天午休間的冰可樂,熱氣撲到鋁罐上,凝結成小水珠兒;秋天晚飯時候的烤栗子,噼里啪啦一大捧,吃起來飽實的香氣;晚自習結束后的烤羊肉串,切成指甲蓋大小的小片,均勻炙烤到滴油,油水落在炭火上濺起嘶嘶啦啦的香氣,茴香面和小辣椒粉、芝麻均勻撒在上面一層,煙霧騰騰地升到半空中
煙霧落了,就是三年。
江晚橘考到一個足以讓家長出去炫耀的高分,也如他們所想,順利地被一個名校錄取,拍照,謝師宴,同學聚會
她的成年禮和大學通知書同時寄達,與此同時,江晚橘收下了一束玫瑰花,正式開啟人生歷程中的第一場戀愛。
初戀對象姓竇,單名一個且字,是江晚橘隔壁班的班長,和江晚橘考到同一所大學,典型的理工男,笑起來有些靦腆,只有右臉頰有一個小酒窩。品學兼優,他的母親和江晚橘媽媽是同事,父親經商,是那種就算是家長見了也極為滿意的對象。
但江晚橘無法說明自己是不是喜歡他。
第一次牽手是在接到玫瑰花后,或許因為緊張,竇且的手掌心出了不少汗水。這個短暫的牽手只持續了大概不到一分鐘,最終以江晚橘去買汽水而告終,她不動聲色地用紙巾擦拭著沾上的痕跡,回家后,用洗手液反復洗了三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