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春,城頭。
朔風呼嘯,旌旗飄揚,隔著城外五里處的淝水,數不清的軍隊在集結,對峙,方圓百里之內,人山人海,戰馬的嘶鳴,人聲的鼎沸,讓這淝水都為之沸騰,不時地有魚兒躍出水面,在空中翻了幾個滾后,又落回水中,而成群結隊的烏鴉與禿鷹,正在天空中飛翔,遮天蔽日,即使是這些畜生,也感受到了強烈的殺氣與戰意,前天夜里剛在洛澗飽餐了一頓的它們,又怎么會放過這場即將到來的饕餮盛宴呢
秦軍一方,幾十萬大軍完全展開,禿發的河湟鮮卑部,梳辮的乞伏隴右鮮卑部,皮袍的河西匈奴沮渠部,胡子打結的隴右羌人部落,一頭亂發的中原丁零翟部,扎著大馬尾的塞北匈奴鐵弗,拓跋鮮卑部,以及鐵甲鋼盔,軍容嚴整的氐族羽林軍,結成了一個個地方陣,各族各部的語言,伴隨著戰吼與怒罵之聲,聲震大地,在這朔風的鼓動之下,卷起陣陣風暴,向著對岸的晉軍奔去。
可是另一邊的晉軍,卻完全是另一番地景象,八萬大軍,沿河排開,謝琰在左,謝石在右,而謝玄的三萬精銳北府中軍,則正對著壽春城,在他們背后的八公山上,密密麻麻皆是旌旗,山上的林木之間,隱隱約約中,不知有多少伏兵,甚至每棵樹上,都貼著一些符咒,遠遠看去,山風呼嘯,仿佛是千軍萬馬都在隨風而動,只要那謝玄的一聲令下,就會殺下山里,直沖壽春
可是晉軍的鐵甲方陣,卻又是如此地安靜,河邊的晉軍,幾乎是清一色的重裝鐵甲步兵,殺氣如麻,矛槊似林,幾百部投石車和重型弩機,安置于軍陣之后,而在他們身前,起碼是二十列以上的步兵方陣,前排的戰士持槊立盾,皆著鐵面,而后排的弓弩手們也是頂盔貫甲,武裝到了牙齒,初升的太陽,照在戰士們那些精鋼札甲葉片之上,閃閃發光,隨著太陽的升起,這些甲光耀眼,刺得對面那些一直在叫罵的秦軍部隊,也難以睜開眼了。
可更難得的是,這八萬晉軍,幾乎是一言不發,甚至連一聲咳嗽也沒有,如果說淝水的左岸,秦軍這里如同咆哮的火山,那晉軍這邊,就是那寒冰所凝成的冰河,沉默而可怕,但所有人都能從這些晉軍戰士們面當之后,雙眼中偶爾閃出的殺意與死志可以看出,巨大的能力,積蓄在這些軍士的體內,現在在積累,翻滾,升騰一旦大將一聲令下,就會化為不可阻擋的洪荒之力,越過淝水,沖垮壽春,把一路之上遇到的每一個敵軍,都變成尸體
苻堅的手有些微微地發抖,他畢竟也曾經上過不少次戰場,并非無能之輩,深知這天底下,最可怕的軍隊,就是這樣沉默的軍隊,兵法有云,不動如山,動如雷霆盡管本方現在看起來氣勢沖天,但與這支可怕而沉默的軍隊相比,高下之分,一眼即知。
苻堅咬了咬牙,轉頭看向了身邊的苻融,沉聲道“陽平公,你不是一直說南方的晉軍不習戰陣,漢人生性柔弱,不擅軍事嗎不是一直說他們不堪一擊嗎可這是什么這明明是可以橫掃天下的精兵銳卒,怎么能說是弱旅呢”
苻融也是第一次親眼見到北府軍的大軍方陣,這會兒頭上也開始冒汗,他跟隨王猛打了無數的硬仗惡戰,參與了滅燕,滅代,滅涼的諸多會戰,可是這樣強悍的軍隊,生平未見,這會兒他的心中騰起了一陣寒意,面對苻堅的責難,也只能咬咬牙,低聲道“天王,敵軍雖強,但我軍數量還是占了絕對優勢,只要我們按兵不對,穩住陣線,我看,晉軍也沒什么好辦法”
苻堅的眉頭一皺,指著對面的八公山上,一陣風兒吹過,山林之間響起一陣嘯聲,苻堅咬了咬牙,說道“不對,晉軍絕不會止有這八萬,我們都上當了,你看那八公山上,分明還藏有大量的伏兵,滿山遍野都是,怎么能說我們兵力有優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