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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臣們再度沉默下來,半晌后,之前的侍中“陛下為何不派人將之緝拿于大理寺內,細細審問,按律辦事,也免得損傷天子清名。”
溫晏然笑了笑“此人能騙得官吏棄職相從,口稱上師,以弟子禮侍奉,證明其有蠱惑人心之能。”又道,“那玄陽子自入建平以來,交游無數,一為造勢,二為謀求退路,區區一大理寺,只怕不在此人眼中。”又道,“燕副將性情忠直,做事不惜己身,不會為言語所動搖,任憑那騙子舌燦蓮花,也不會心生顧忌。”
宋侍中陷入沉默,他也是老資歷的臣子,明白皇帝所言無誤。
大周立國已久,世家大族的人數一朝比一朝多,而這些人占據了全天下最頂級的資源,又有很大的概率獲得官職,也就導致了朝堂官員的上限固然很高,但下限也超乎想象的低,在加上當前的社會風氣,以玄陽子如今的受追捧程度,倘若是大理寺負責拿人的話,此人極很可能事前收到風聲,悄悄溜走,而對于地方上的豪強大族來說,藏匿罪犯也不是什么新鮮事,倘若真的因此被玄陽子走脫,等于是踩著皇帝,讓趙矩自己的威望更上一層樓。
如此一來,派不惜己身的禁軍以雷霆之勢過去拿人,居然成了最合適的方法。
大理寺卿陶素此時也在前殿內,他本來一直老老實實地裝背景板,但因為所管轄的機構比較關鍵,話里話外總是被掃到,只得站出來,跟著摘冠俯首請罪。
溫晏然靠在椅背上,笑“陶卿起身罷,是朕威德不如人,與卿家無干。”
陶素感覺自己背上滲出了一層冷汗皇帝叫他起身,他實在不敢不起身,但皇帝自言“威德不如人”,又難免讓他覺得站在此地是一種非常危險的行為。
作為一個個人品行非常符合時代標準的朝臣,宋侍中心中恐懼之意不如陶素等人濃郁,但震動之感卻同樣明顯,他本來一直默默思忖,此刻忽然開口道“臣明白了”轉過身,看向其他大臣,“若是朝中官員人人都能謹守法度,天子還如此行事,是天子的過錯,如今朝中官吏多有為小人所惑者,天子不得已使禁軍越矩行事,那是大臣的疏失”
作為一個道德之士,他的話語極有力道,連袁言時聽了之后都不能繼續安坐,不得不站起來,向天子俯身,準備謝罪。
對著先帝欽點的輔政大臣,溫晏然語氣轉為柔和“太傅不必如此,冰凍三尺,又豈是一日之寒”接著道,“改元在即,還請太傅為朕明訓百官,以為后來者戒。”
袁言時心中微驚。
天子的話,等于是在要求他幫著彈壓朝臣因為先帝本人拉仇恨能力過于強悍的緣故,袁言時雖然是重臣,卻一向沒怎么結仇,反倒與人為善的多。
然而隨著新領導的上任,袁言時已經無法把往日的工作習慣繼續維持下去,從溫晏然登基后的種種行事作風看,小皇帝性情多有鋒銳之處,但卻并不顯得莽撞,又有鑒賢識德之能,絕非可以輕易操控之輩。
眾位重臣都在殿中眼睜睜看著,袁言時只得應聲稱是。
正常情況下,今天的事情要么皇帝本人背鍋,要么禁軍替她背鍋,但溫晏然卻硬生生開辟出了第三條路線朝臣們把黑鍋背在了自己頭上,而且還心甘情愿。
就在此刻,斜獄那邊又派了內官過來,呈上了數份更詳細的口供。
溫晏然笑“眾卿都坐下罷,且跟朕一塊看看,那玄陽上師是什么來路。”
她隨手拿起供紙,沒人留意到,本來一派悠然自若的天子,在看見紙上某行字時,目光產生了一瞬間的凝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