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態度在不知不覺中變得更為溫和。真正意義上的溫和,應該說。
西列斯不太確定他的態度轉變是因為什么,不過他還是冷靜地點了點頭,說"是的。"他頓了頓,又說,"希望埃米爾會喜歡。"
奧爾登也沒有多問什么,他讓仆人把那個袋子送到埃米爾那里。在仆人離開之后,他用手端起了熱茶,接連喝了好幾口。西列斯注意到他的手正在顫料,而那是他握畫筆的手,本應該十分穩當。
會客廳里沉默保持了許久。
最后,是奧爾登主動打破了沉默。
他說∶"我是一名畫家,如您所見。"
西列斯謹慎而緩慢地點了點頭。
奧爾登說∶"我今年67歲。我出生的時候開始學畫畫,上了城內知名的美術學院,三十多歲賣出了第一幅畫,之后慢慢成名。
"我在美術學院當了一輩子的老師,六十歲的時候退休。現在,距離那個時候,時間已經過去了七年。而我也逐漸衰老,如同我的父親一樣。"
西列斯對于奧爾登即將說出的話語突然有了心理準備,這讓他在不知不覺中松了一口氣。他望向這位年邁的畫家,目光十分平靜。
而奧爾登反而在那樣的目光中顫抖了起來。
"其實您早就知道了,是不是諾埃爾教授,或許您早就知道,我的父親死去的前一天晚上,他對我說的話您早就有所料想,是不是"奧爾登聲音低沉而顫顫巍巍。
西列斯遲疑了一下,最后點了點頭。他說∶"是的,布里奇斯先生。由于種種原因,我猜測到了你們可能的真正的信仰。"
奧爾登怔在那兒,隨后他苦笑起來。
他嘆了一口氣,不過表情隨后也變得好看了一些。他說∶"當我瞧見您寫給埃米爾的那封信的時候,我簡直感到不可思議,不明白您為什么會想要給埃米爾玩具。
"可是,當我告訴埃米爾,他不能玩玩具,也不能讓您過來的時候,他我該怎么說,他眼神中的光消失了。
"那個時候,我才意識到,我認為那是玩物喪志的東西,可對于他來說,那卻絕不僅僅只是玩具。那是更加重要的東西。
"我當了一輩子的畫家,從年輕到年老。現在我快要死了,我還是一名畫家。我踏上這條道路是因為家族的傳統,可是可是,我的父親卻說,我們并非信仰阿特金亞。
"我們家族以對于阿特金亞的信仰,來掩蓋對于撒迪厄斯的信仰。因為阿特金亞的信徒更為無害,因為撒迪厄斯的信徒顯得危險。
"或許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已經有了懷疑我懷疑自己為什么要成為一名畫家。因為家族虛假的信仰因為死亡終究不可避免地襲來
"我這么懷疑,始終無法避免這樣的懷疑。可是,我卻仍舊讓我的后輩們踏上同樣的懷疑的道路。我仍舊強迫埃米爾去做他不喜歡的事情。
"而早晚有一天,等我快要死的時候,我也得告訴我的女兒、我的外孫,告訴他們,這是因為那虛假的、偽造的信仰。我們信仰的其實是撒迪厄斯而他們也將在那個時候迎來觀念的破滅。
"這是好事嗎這是壞事嗎又或者,我們只能在這樣循環往復的虛偽信仰之中生存嗎"
他低聲喃喃。這些事情恐怕在他的心中早已經發酵許久,現在,他更像是在喃喃自語,而不是在向西列斯訴說著這些過去。
而西列斯也始終默然聽著。
他從奧爾登的話語中驗證了自己心中的種種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