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氏丫頭的呵斥讓邀雨身子一頓。她緩緩轉過身,高高在上地掃了眼那侍婢,嘴角輕輕一扯,似笑非笑之間,抬手一揮,若有似無地甩出了一掌,卻在剎那后爆出了撕心裂肺的聲響。而那侍婢的身體竟似被生生撕了開來,四肢手腳噼里啪啦地散落一地,她的頭顱,則不偏不倚地正落到了蔣氏手上。蔣氏嚇得一聲尖叫,癱倒在地,手里的頭顱一下被她拋得老遠負責押送的士兵聽見尖叫聲紛紛趕了過來,只見后院中散落了無數血肉模糊的肉塊,爆炸開的人血濺得到處都是,原本在院中的幾個人,都像是被血洗過一般,從頭到腳都是紅的兵頭哪見過這般光景腳都軟了好不容易結結巴巴問,“怎、怎么回事這到底、到底怎么回事”蔣氏見到押送的官兵,似是見了救星一般,指著邀雨高聲呼救道,“是她是她快把她擒住妖女殺人啦”邀雨冷漠地看著蔣氏在那不停呼救,幽冷冷道,“憑這幾個人,你以為救得了你”她說著再次緩緩抬手,卻沒有沖著蔣氏,而是轉向了那個男孩。蔣氏見狀,驚呼一聲,“不要”也不知是哪來的力氣,她一下撲到了自己的兒子身上,擋在邀雨和兒子中間,她終于明白了,邀雨想殺人,不過是彈指間的事。她全身匍匐地跪在地上,拼命地磕頭,全無方才傲慢的姿態。蔣氏邊磕頭邊懇求道,“求求你,我求求你,發發慈悲別殺承伯他也是你爹的兒子斷不能有了閃失你要殺就殺我吧拿我的命抵承伯的”檀承伯此時方從剛才的震驚中回過了神,心魂未定,顫抖地拽著他娘親,哆哆嗦嗦道,“娘娘你這是干嘛娘您起來”蔣氏見了,猛地拽了男孩一把,迫使他跪在地上,接道,“快快求求你姐姐快快”蔣氏的連聲催促,反倒讓檀承伯沒了主意,愣在當下不知如何是好。邀雨輕蔑地看了檀承伯一眼,“哼,就憑你,還想上戰場。不過是個孽種。”她邊說邊俯身拾起地上一團血肉遞到檀承伯口鼻面前,道,“戰場上,你要吃敵人的肉,喝敵人的血”說完,就將肉塊狠狠按在他臉上濃重的血腥味兒直襲向檀承伯,他只胃中一陣翻騰,接著“哇”地一聲就吐了出來邀雨忽然滿足地哈哈大笑,將肉塊扔到檀承伯腳邊,一字一頓道,“你吐了,正好用這個熬湯補補”檀承伯聞言,又“哇”地猛吐一通。邀雨回首看向子墨,又低頭瞧了瞧自己,黛眉緊蹙地向田叔道,“給我預備洗澡水,我洗干凈了再上路。”田叔早已經嚇呆了,被邀雨吩咐才回過神,趕忙一溜煙跑出院去準備。邀雨則不急不緩地走向院外,驚得院門口的士兵全都自動躲閃到兩側。一轉眼,邀雨被押出檀府已有一月。這一個月里,他們出建康城,沿著長江一路向西,向著宋朝與吐谷渾邊境行進。大約新帝知道檀道濟此時正在青州戒備魏軍,所以故意將邀雨流放到西邊的蜀地,怕他徇私再放了邀雨。邀雨和子墨一路上也沒閑著,從押解他們的士兵談話間大概了解了些情況。先帝駕崩前,覺得檀道濟雖有武略,卻無野心。徐、傅、謝三人更是一路跟隨他的肱股之臣,故將皇上托付給了四位顧命大臣。雖說四人都是他精心安排的,但總還是擔心權臣威勢過大,以致皇權旁落,于是先帝在彌留之際,特意將四人的軟肋都一一交代給了自己的太子劉義符。無須多問,檀道濟的軟肋便是他的女兒檀邀雨。邀雨詐死,往小了說,可以說成是慈父之心,往大了說,便是欺君之罪可誰想到,皇上自從知道檀邀雨未死,就連著幾夜惡夢纏身,每每夢見當日那布滿詭異紋路,青紫色的臉。因此先皇甫一歸天,新帝便趁著檀道濟督軍南兗州,下了旨意要將檀邀雨流放。要不是先帝千叮嚀、萬囑咐,要他不到危機關頭,絕不能動檀邀雨,他早就下旨賜死了其實這些個宮中辛秘,本不可能會被押送邀雨的這班下級的士兵知道。可嘆那劉義符,先帝頭七尚未過,他便已開始游戲無度,沉溺于聲色犬馬。檀邀雨之事,他更是隨隨便便地在龍舟上說與姬妾和下人們聽。這宮中的話,向來是傳的最快的。還未等這隊士兵拿到圣旨呢,他們就早已知曉檀府女郎將被流放的始末了。邀雨聽到這些的時候,幾乎要怒極而笑,自己的一生,竟然被這么個酒囊飯袋玩弄于骨掌她此時真想干脆殺回建康城,宰了那個小皇帝泄憤可每當邀雨走出室外,站在陽光之下,她就打心眼兒里不后悔選擇流放。一路上有人對他們指指點點,也聽到那些關于自己以訛傳訛的流言,甚至那些編成了童謠的咒罵之詞,在市井孩童間傳唱。起初她怒火中燒甚至想殺人滅口,可后來聽啊聽啊習慣了,再聽上去,就像是說別人的事兒似的。如今的檀邀雨就似吸足了營養的樹苗,連發梢都舒展了開來。常年的地宮生活讓她的皮膚脆弱無比,剛開始的幾日竟被太陽曬得連脫了幾層皮,她卻渾然不顧,哪有陽光往哪走。六月里天雖還不算酷熱,可當午的日頭也能曬昏人。子墨逼不得已,只能威脅她,不帶斗笠,絕對不許再照日光,邀雨這才老老實實就范。或許是顧忌著檀道濟的威名,或許是依舊害怕邀雨會殺人于無形,這一個月來,押送他們的士兵是出了奇地恭敬,簡直可以說待邀雨、子墨如座上賓不但腳銬手鐐能不戴時絕對不戴,平時里吃住也都不敢怠慢他們。邀雨和子墨并不是鐵石冷血的人,別人敬他們一分,他們自然也會還一分。日子久了,這幾個當兵的倒是與邀雨和子墨混熟了。偶爾投宿后,幾人還會聚在一起小酌一番,聽這些當兵的講這十年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