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一份草擬的詔令被李太后親自送到年幼的皇帝面前。
彼時裴戩正處于半夢半醒的狀態,因年紀尚小,精神狀態不佳,縱使心里隱隱覺得這份冊書自己不該同意,但在周身一圈宮人以及太后的視線壓迫下,他還是在上面簽了字。
翌日朝會,冊書宣讀后,殿中一片嘩然。
看著西南王裴新一派從容地上前接下詔書,中書監周儼眉頭皺起,本欲出面質疑此詔書并非中書省官員起草,視線轉向旁側時,卻見謝閑朝他微微搖了下頭。
周儼收回目光,心中仍有顧慮。
陛下驟然下詔,加封裴新為太尉、司隸校尉、中書令、都督中外諸軍,督察京師七郡,這與過去的孔澄何其相似
此時若不阻止,怕又將出現一個獨斷朝政的野心權臣。
他正躊躇不決,忽聽殿中傳來沉穩嚴厲之聲“臣有話想啟奏陛下。”
周儼側目,見站在殿中的是尚書左仆射殷慎,心中思緒流轉,按下了原有的念頭。
裴戩雖年幼,清醒之后亦知此冊令對自己不利。
好不容易從孔氏的掌控中脫離,他自是不愿再成為受人擺布的傀儡
此時見殷慎出來說話,他知曉這位尚書左仆射行事一向剛烈正直,幾次在朝堂上與西南王針鋒相對,抱著對方或許可以阻止裴新詭計的想法,便若無其事地接話道“殷仆射有何想說”
“敢問陛下,此等重要的冊令可經過門下省審查”
當然沒有。
裴戩心道。
但他只敢在心中如實回答,不敢當著裴新的面否認。
感受到西南王的目光正落于自己臉上,裴戩刻意不去看裴新神色,將目光轉移到侍中陳學身上,暗暗希望對方能站出來,行使職責駁回詔書。
然而陳學在察覺到他的視線投來時,卻是佯裝不知地垂下了眼,默然不語。
倒是一向寡言少語的另一名侍中高仕耿直開口“門下省從未審過此詔令。”
小皇帝才低落下去的情緒頓時重新升起。
高仕乃出自南地四大姓的東郡高氏,他這一發言,某種意義上也代表了門閥勢力的態度。
殷慎乘機道“詔書不經門下,何以執行臣斗膽,懇請陛下收回成命。”
又是這殷重行
裴新努力維持著淡然之色,聽聞此言,臉上的情緒面具出現了一瞬的龜裂。
不過隨即想到自己在朝中的布置,他又迅速按捺下了焦躁心緒,不動聲色望了眼大鴻臚李瀟。
李瀟接到他的眼神暗示,轉瞬之間,利害得失掠過心頭。
等候片刻,見無人出聲,他便站出來煞有介事地說道“詔書既已下發,說明陛下已有決策,殷仆射要陛下收回成命,可是指責陛下草斷朝政”
面對這般刻意曲解的詰難,殷慎面色不改,正面直諫“昔日外戚孔氏把持朝政,結交朋黨,胡作非為,犯下多少罪行,戕害了多少忠誠良將,今先例在前,怎可再讓一人獨攬大權此關乎社稷之安危,望陛下詳加考慮”
“殷仆射此言有失偏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