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再次傳來那種隱隱約約的、沒有抑揚頓挫的誦經聲。
火光好像就在他頭頂不遠處,正忽遠忽近地熨燙著他的發頂,燒出一股蛋白質的味道。
誦經聲結束,他聽到許多人一起嘆氣。
這是慶幸的、歡喜的嘆息。
他們拍著胸口,互相擁抱,喜氣洋洋“成功了。”
緊接著,言知瑾又聽到有人咳嗽了一聲,用強行裝出來的威嚴語調說“開始行禮。”
言知瑾聽到了另一種,沒有起伏、令人昏昏欲睡的念詞。
“今天在這里,我們要歡慶婚禮”
言知瑾忽地睜開眼。
正站在他頭頂前方不遠處的司儀嚇了一跳,結結巴巴地重復了幾遍“禮禮”
言知瑾支撐著坐起身,一手捂著額角,搖搖頭,想把那種困頓的感覺驅散出去。
他環視四周,從明滅的燭火中,捕捉到幾道明艷的影子。
是他前一天見到的禮堂,周圍再次掛上了各種喜慶的裝飾品,綺麗的鮮花,遮擋住前一夜慘案留下的破損傷痕。
參加儀式的還是那些人,做主的是金先生,現在正在不遠處的門口,陰沉而警覺地看著他。
他正在不斷退后,將其他人擋在自己身前。
司儀愣愣地站在旁邊,不知所措。
他臉色煞白,手里的提詞卡片被捏成皺皺的一團。
在他身后,是祭壇。
祭壇上除了一對正在燃燒的龍鳳呈祥圖樣的蠟燭,還有幾道菜。
菜的原料已經看不出來了,只能看出是葷的。
是蛇。
言知瑾在心里想。
是前天被殺死的蛇。
他手掌一撐,想要坐起來,卻發現雙腿無力,撐了一下,身體就往下回,又躺回那個堅硬的牢籠里。
他之前躺著的地方是一具黃梨木的棺材,身下墊著紅色的絲綢布,這層薄薄的布料絲毫沒有支撐身體的作用,反而透著絲絲的涼意,像是要把人身體的溫度都抽走,因低溫而失去行動能力。
他的旁邊,是另一具棺材。
他身上蓋著一件紙做的婚紗,因為他剛剛過于突然的動作,從中間折斷了。原本純潔精致的紙婚紗,現在就像被斷了一地羽毛的千紙鶴。
金先生看他剛剛只是虛張聲勢,其實根本沒有力氣逃出去,這才從幾個身材魁梧的年輕男人身后走出來,拍拍袖口,說“繼續。”
司機戰戰兢兢地應了一聲,剛要繼續念,發現言知瑾正在看著自己。
言知瑾的眼睛是那種很淺的,近乎于透明的、冰晶的顏色,有種不屬于人類的神秘而不可名狀的美感。
他一眨不眨地看著司儀,就像一只被折斷了手腳的精致人偶。
司儀手一抖,話筒掉到地上,發出“滋”的尖銳電流音。
他卻忘了去撿起話筒,而是噗通一聲坐到地上。
“把那玩意兒關了”金先生實在受不了這個噪音,壓低嗓音嚴厲地看向身邊的人。
他面前的人打了個戰,顫顫巍巍地走到司儀旁邊,直接把話筒的線拔了。
他經過言知瑾的時候,不受控制般,轉過視線,看向棺材里。
明明在心里默念不要看,卻還是不由自知地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