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爻抱著堂弟的尸身,一級一級地爬上重玄山門前的臺階。
山門很高,臺階很長,一如五百年多年前他們一次來重玄。
那候妘素心走在前面,他牽著謝汋的手。這個小堂弟于他而言幾乎是個陌生人,但那只小小的手還是給了他莫大的慰藉和勇氣,那是他和“家”僅存的聯系。
爬臺階頂端,正是破曉,晨曦穿過云海,萬道金光灑落在“重玄”兩個金字上,字跡蒼勁有力。
他們停腳步,仰望著莊嚴肅穆的古老山門,他把謝汋的手握得更緊“別怕,有堂兄在,不會有事的。”
現在他非但食言,還親手殺了他,讓世間唯一的親人魂飛魄散。
他徑直朝山門走去,守門的弟子不知發生了什么,對視一眼,躬身行禮,他壓根就看不見他們。
隨行的弟子都知道謝汋已入魔道,不能再進宗門,但沒有人敢出聲。
謝爻向前走著,就在即將跨過山門的剎那,一道身影擋住了他。
他仍然徑直往前走,郗子蘭卻已向那人跑了過去,剎那間淚如泉涌“掌門師兄”
夏侯儼溫聲安慰她“小師妹,沒事了,你回玄委宮歇息。”
郗子蘭搖搖頭“我要陪著阿爻哥哥。”
夏侯儼未再堅持,卻走謝爻面前,伸臂擋住他“神君留步。”
謝爻頓住腳步,眼中閃過一絲茫然,仿佛直此刻才發現己身在何處。
夏侯儼面色憔悴,沉痛地看了一眼謝爻懷中血肉模糊的尸首,便即撇開眼去“謝汋他不宜再入宗門”聲音后已有哽咽。
謝爻困惑地看著他的嘴,這一個個字組合在一起,他卻怎么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于是他問道“師兄何意”
夏侯儼沉沉地嘆了口氣“師弟,我知你難過,阿汋是我親手帶大,我心里又何嘗好受可是規矩便是規矩,他誤入歧途,不能入宗門的墳塋。”
謝爻似乎終于聽明白他在說什么,低頭看著堂弟。
夏侯儼道“謝氏的冢墓距此不過兩百里,不如”
謝爻淡淡地一笑,謝氏從來沒有接納過謝汋,如今謝氏的列祖列宗又怎會接納入了魔道、令家族蒙羞的他
何況謝汋一不葬在謝氏冢墓中。
他望了望茫茫晨霧中的群山,天大,活著沒有他的容身處,死了依舊找不一個長眠地。
他將謝汋放在地上,捏訣施咒,尸身很快被火焰包裹、吞噬,化為灰燼,被山風吹散。
他沉默地佇立著,直颯然靈風把灰燼全都帶走重玄的風仿佛有知覺,沒有一粒灰過了山門。
謝汋轉過身向山門中走去。
春漸深,風漸暖,春澗潺潺,靈禽在草木間啁啾,山道兩側的落花紛紛如雨,拂過他的衣襟和肩頭,山間好一派融融春景,但他卻像走在冬日的雪原中,只覺冰寒徹骨。
郗子蘭一直跟著他,他步行她步行,他御劍,她便御劍。
謝爻并未阻止她,他仿佛感覺不她的存在。
得清涵崖,這里依舊天寒地凍,郗子蘭春衫單薄,不禁了個寒顫,可還是跟著謝爻走進了玄冰窟。
她死而復生以來,便沒有走進過這地方,一走進這里,她便情不禁地起那不愉快的回憶。
謝爻顧走進洞窟深處陽光照射不的陰暗角落,在寒冷的冰床上盤膝而坐。
郗子蘭走過去,跪在他身旁,慢慢伏倒,將面頰貼在他置于膝頭的手背上。
謝爻身子一僵,但沒有阻止她靠近,他實在太冷,這一絲暖意讓他無法推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