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爻不閃不避,甚至連劍也未出鞘,只是輕輕揮了揮袍袖,那十二條金龍頃刻間化為烏有,一幅繡著金龍的黑幡懸浮在半空中,自下緣開始燃燒,轉眼就燒成了灰飛。
姬玉京臉色煞白,這應龍幡是母親留給他的保命法器,窮桑氏的傳世之寶,他以為至少可以將謝爻拖延片刻,沒想到在他面前不堪一擊。此人的修為遠超他的想象,已臻至化境。
威壓再次排山倒海地襲來,如萬丈怒濤,仿佛要將一切碾成齏粉,姬玉京這才知道方才那次謝爻留了多少情面,甚至現在,他也不知道他究竟使出了幾成功力,他想要憑一己之力阻攔他,可笑得好似螳臂當車。
姬玉京甚至來不及感到恐懼和絕望,便聽見身體里接連不斷傳來“咔咔”聲,那是骨頭碎裂的聲音,接著是遍布全身的尖銳刺痛,碎骨扎破臟腑、截斷血管,刺穿皮肉他支撐不住倒了下去,眼睛仍看著少女的方向,他聽見少女失聲驚呼,急急忙忙向他奔來。
真笨,他心想,哭起來也難看。
可他還是竭力睜大眼睛,想將她看得更清楚些。然而眼里升起了紅色的霧,霧越來越濃,終于凝聚,流淌,成了一條殷紅的河。
冷嫣不顧師父還沒收手,向姬玉京撲過去。
慘白的月光照在少年的臉上,他目光渙散,緩緩抬起手,從懷里掏出一個錦囊,似乎是要遞給誰,她想去接,卻被一股強大的力量猛然拽開。
少年眼中的神采漸漸消失,手無力地垂下,錦囊從他手里落下,里面的東西撒了出來。
淚眼模糊間,冷嫣看見那是幾顆火色的種子,在黑暗里像點點燭光。
她自小喜歡蒔花弄草,到處搜集奇花異草的種子,這些是她一直苦尋不得的離朱草種子。
少年的臉龐慢慢失去生氣,變得陌生起來。
她想喚他,可喉頭像是被什么堵住了,發不出聲音來。
下一刻,她撞進一個熟悉的懷抱中,霜雪的氣息絲絲縷縷纏繞起來,像繭一樣將她裹進。
“睡吧。”師父在她耳邊低聲說道,就像幼時哄她入睡。
他的聲音里好像注入了魔力,突然有一股困意向冷嫣襲來,她奮力抵抗,可意識很快變得混沌一片,眼皮似有千斤重,終于落下來,把她關進了沉沉的黑暗。
冷嫣是凍醒的。
她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只感到冰寒刺骨,比他們殺羊的那天還冷,比她手腳被緊縛,躺在冰天雪地里那夜還冷。
涼意從四面八方鉆入她的骨頭縫里。
她想睜開眼睛看看周圍,然而眼皮發沉,怎么也睜不開。
她依稀記起昨夜的事,一時分辨不出那究竟是真的還是一場夢。
大約是夢吧,若非是夢,怎會那么匪夷所思
或許只是因為肩頭的毒傷發作,她才會這樣冷。說不定睜開眼睛一看,自己正好端端地躺在招搖宮自己的床上呢。
冷嫣這么想著,用盡全力,終于睜開了眼睛。
眼前一片模糊,像是眼里起了層白霧,霧里有無數光點在晃動,晃得她頭痛欲裂。
她不知道自己是還沒從噩夢中醒來,還是又墜入了另一場噩夢中,心里害怕,喚道“師尊”這兩個字從來意味著安心,不由自主便脫口而出。
沒有應答。
昨夜的記憶變得清晰,眼前出現一片殷紅,冷嫣一個激靈清醒過來,失聲喊道“小師兄”
只有她自己的聲音空空地回蕩著。
冷嫣只好眨動著雙眼,努力看清周遭的東西。
良久,眼里的霧終于慢慢散去,視野逐漸清晰。
她發現自己身處一個深不見底、冰寒刺骨的洞窟中,巖壁上因寒冷結了層寒霜,窟頂懸下無數冰凌,數百顆夜明珠排列成二十八宿,如星宿般緩緩旋轉著,映照得冰凌熠熠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