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間涌一股腥甜,他死死掐住藏于衣袖下的手心,竭盡全力穩住身形,才不至于場暈倒。
他沒反應,光熹帝似是自言自語道“愛卿啊,你說,朕該不該召他回來呢”
“”視線漸漸恢復,沈青琢面上無動于衷地回道,“按常理說,西戎投降,綏西已定,晉王完成了他的使命,皇上可以召回京了。”
“非朕心狠啊,青琢。”光熹帝嘆了一口氣,“朕心中有何憂慮,沈卿你是明白的。”
沈青琢沉片刻,謹慎地回道“微臣有一個提議。”
光熹帝來了點興致,“哦不妨說說看。”
“此次綏嶺河大捷,普天同慶,然晉王不慎重傷,皇上大可召回京,一方面給予封賞,另一方面讓晉王好好養傷,以示皇恩浩蕩。”沈青琢頓了頓,斗膽說完了后面的話,“待年后晉王痊愈,再重新將遣回封地,若是晉王不幸”
光熹帝目光莫測地盯著他瞧了好幾眼,隨即滿意地笑了笑,“沈卿與朕的法,不謀而合。沈大人然不愧是朕的股肱之臣啊。”
“為皇上分憂,乃臣分內之事。”沈青琢榮辱不驚地回道。
“你先下去吧。”光熹帝揮了揮手,又似的,叫來蘇公公,“將楚王貢的那盒靈芝拿出來,給沈大人帶回去補補身子。”
沈青琢拜道“謝皇上恩典,臣先行告退。”
轉身的一瞬間,他面上的所有表情消失殆盡,只余無盡的冷和沉。
他出了紫宸殿,徑直往霽月閣的方向走,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小跑著推開了殿門。
“公子”小德子正往外走,公子扶著門喘氣,不由驚訝道,“您怎跑得樣急”
“”沈青琢努力平復著呼吸,“先去再說。”
踏入內殿,他脫下白色狐裘,疾步走向案桌前,抓紙筆寫信,才發現握筆的手顫抖得厲害。
小德子趕緊上前磨墨,“公子,到底發生了事”
沈青琢單手撐著案桌,言簡意賅地解釋道“殿下受傷了。”
“”小德子一驚,“兩年大大小小幾十仗,七殿下從未受過傷,次”
“愚蠢”沈青琢猛一掌拍向桌面,“那是打仗,是你死活的戰爭他怎可能從沒受過傷”
頭一年,小徒弟剛離開時,他心里很是不習慣。回霽月閣時,沒有小狗般熱情的少年撲過來,生病時也沒有人哄著喂他喝藥,再塞給他一個甜甜的脯,而寒冷漫長的冬日也沒有人形暖爐,替他暖手暖腳暖被窩。
再沒有人纏著他蹭蹭抱抱,再沒有人口口聲聲、喋喋不休地喚他先生,再也沒有人,始終那樣熱烈而灼熱的眼神注視著他。
他不得不忙碌的公務塞滿自己的日常,試圖讓自己沒有空東西。
但從某一日,他開始頻繁地做噩夢。
夢里烽火連天,戰鼓不休,血流成河,尸積如山。他茫然地四處張望,口中呼喊小徒弟的名字,陡然轉身,發現那尸山血海中掩埋著他最熟悉的一張臉。
每一回從夢中醒來,他都有如死了一回。醒來后既慶幸僅僅是個噩夢,又擔憂某一日夢境會變成現實。
他甚至無數次感到后悔,他不該讓小徒弟去綏西,哪怕會讓光熹帝疑心,哪怕會打亂他的計劃,他也應該爭取讓小徒弟去更安全的封地。
而千里之外的蕭慎,似乎感應到了先生心中日復一日的恐慌和悔意,每回傳至盛京的,只有捷報。
他固定每月中都給先生寫一封家書,即便是戰事最吃緊的時候。家書里記錄著他在綏西,除了打仗外的點點滴滴,繪聲繪色,事無巨細,令讀閱者身臨境。
曾在沈青琢懷中撒嬌打滾的少年,仿佛一夜之間長大了,傳吉不傳兇,報喜不報憂,只是字里行間仍會流露出藏不住的念之情。
沈青琢閉上眼眸,努力克制著內心翻涌的驚悸不安。
小德子愕然地張大嘴嘴巴“公、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