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些日子斯文溫柔慣了,已許久沒有這么瘋,姜姮絕想不到他是因為辰羨復生,只當他在為難夫子和兄長的事,也不想與他生氣,道“那件事你該怎么查就怎么查,我相信清者自清,也許這些年他們心中是有怨的,可是不至于分不清善惡是非,只管查就是。”
梁瀟一怔,旋即笑了。
他和姜姮還真是兩個極端。
他永遠多思多疑,很難敞開心扉去真正信任誰,可在姜姮的心里,只要是她的親人朋友,那就都是好人,就算當真有什么不妥,也只是一句人無完人各有各的難處。
哪怕墮于云端,碾入塵埃,經受了世間種種不公,她仍愿意以良善之心面對世人。
梁瀟不禁想,若她不曾卷入權術紛爭,若她只是尋常百姓家的娘子,那她該活得多么灑脫快樂。
他想他想著想著,立即中止了這個念頭。
毫無意義,她此生只能是他的妻,是權臣的妻,是攝政王妃。
兩人的心事各不相同,卻皆愁緒深染,夜間話少,姜姮輾轉反側,翻了個身正撞入梁瀟的懷里,他展臂緊裹住她,低聲問“姮姮,你在想什么”
姜姮想起晚上崔太后對她說過的話,隨口道“太后說,你要另立新君。”
梁瀟嗤笑“她倒是嘴快,看起來是真的很忌憚八皇子了。”他把姜姮往懷里深攏了攏,道“是呀,我要另立新君,立八皇子梁禎為帝,這有什么大不了,竟也值得你思慮到大半夜還不睡。”
事關社稷興亡的帝位流傳,竟就在他的談笑間塵埃落定。
姜姮有種已經隨他爬到很高的感覺,浮云九重天,睥睨塵間人,尊極貴極,可腳底下虛飄飄的,總擔心要跌下去。
能跌回原形,做個安于清貧的普通人都是好的,只怕跌到萬丈深淵,尸骨都無存。
梁瀟察覺到她的不安,再度低眸問她“怎么了還有什么想不通的,一道兒說出來,我為你解惑,解完了惑你就好好睡覺,小心身子。”
姜姮搖頭。他正是風光鼎盛無比得意的時候,她不想將這些隱憂說出來掃他的興。
便不再多言,在他臂彎間挪騰了幾下,換個舒服姿勢躺好,安然入睡。
第三日清晨,梁瀟早早地去書房。
事情既然牽扯到謝晉和姜墨辭,牽扯到新政黨,最好不要放在明面兒上查,派暗衛去查,不驚動各方細細查究,更高效快速。
顧時安一清早邁入書房時正遇上幾個暗衛出來。
他與其中一人擦肩而過,陡然覺得眼熟。
梁瀟遇刺那日正在出席崔元熙設的家宴之后,那宴席顧時安也去了,雖然宴后他歸家,可半途聽說攝政王遇刺就立即趕了過來,與那刺傷梁瀟的刺客打過照面。
照理,刺客們都被虞清捉拿進大牢嚴加審問,該殺的殺,該流放的流放,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再穿一身公服出現在攝政王的書房外。
他疑心自己看錯了,回眸又看了一眼。
沒有錯。
他自小記憶超絕,極善辨人和斷案,見過一面的人,哪怕蒙著面只露半張臉,他都不可能看錯。
顧時安的心倏然收緊,隱隱有個猜測,這猜測令他脊背發涼。
瘋子十足的瘋子
他正咬牙暗罵,忽聽身后微弱足音靠近,轉身看去,見春陽朝霞里,姜姮攬袖慢慢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