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姮叫這人攪擾得心緒紊亂,果真是忘了。
經他一提醒才想起,她長呼幾口氣,迫使自己凝神靜氣,沖崔斌道“你把擬好的書單再檢查一遍。”
崔斌點頭應是,一路小跑進庫房。
他雖然不善言辭,但為人敦厚細致,做事甚是妥帖。
第二日崔斌想陪著姜姮去書院,被姜姮攔下,要他在家好好看著晏晏,不許再讓外人接觸到她。
姜姮自己戴著帷帽,挎了個小包袱上東臨山。
東臨書院的山長名諱徐崇山,少年時師從名門,與帝師檀令儀系同門師兄弟,當年隨檀令儀一起來槐縣開辦書院,規模初起時,檀令儀去了金陵推行新政,而徐崇山則一直留在槐縣,苦心經營這座書院。
山前有上百層的石階,高高拱托著一座懸山頂書殿,周圍漆紅欄桿,垂荔長廊,景致甚是雅清。
姜姮爬上石階,喘息微亂,見正對書殿擺了一方青銅乳丁三耳簋,其下用正楷書寫民以食為天。
倒是樸素實在的,這書院培養的都是未來的科舉人才,為官者自然該將百姓衣食時時裝在心里。
一個小書生候在簋前,迎上來問“可是荊娘子”
姜姮頷首。
他道“徐山長已等您許久了,請隨我來。”
隨他穿廊過,走到書殿后僻靜的廂房,推開門,姜姮獨自進去。
這是一間很簡樸雅致的書房,楠木書案和書柜,挽黛青素綾帳,臨窗設憑幾,一個年逾不惑容貌雅正的中年男子正坐書案后,提筆疾書。
他聽到開門的響動,抬起頭見是姜姮,放下筆親自相迎。
姜姮雖然與東臨書院做了許久的買賣,今日卻是第一回見徐崇山。
從前都是徐崇山遣書院夫子或是得力的學生與姜姮接洽,包括訂購的文房數目和價格,數日前,徐崇山托人捎信,想要見一見姜姮。
眼前人是標準的書生打扮,半舊的墨衫,容長的臉兒,青玉冠束發,鬢邊隱有霜白,眸下微泛青黑,瞧上去略顯出些疲憊。
姜姮斂衽為禮,輕輕向他拂身。
徐崇山道“荊娘子不必多禮,說起來我還應當多謝你,山中多貧寒學子,購不起文房,是你將價格壓得極低賣給他們,讓他們得以安心讀書。”
姜姮道“求學不易,讀書不易,我是能理解的,再者說,只是少賺了些,也不是不賺,山長不必往心里去。”
徐崇山溫儒的臉上浮現出笑意“荊娘子為人坦誠,看來我沒有看錯人。”他頓了頓,又道“我沒有想到,一個閨閣女子竟能有這等胸襟和見識,如此體諒艱辛求學的學子。”
姜姮一怔,低下頭不言語。
屋中一時寂靜,徐崇山道“我要的書可都尋到了”
姜姮回過神,從包袱中拿出書單,上面有勾畫,“大多數都尋到了,只是有幾本上游斷了貨,需要再費些周折。”
徐崇山捋著短髭滿意地頷首“無妨,關鍵的幾本都有,剩下的慢慢找就是。”
兩人商定了價格,說好明天一早把書運送上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