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姮暗自心驚,原來從這么早的時候,辰羨就已經察覺出她對梁瀟的不一般,他一直忍著,忍到新政事變前夕,她提出要退婚時,他才和她發作。
她埋怨自己從前太過遲鈍,強靜下心,道“辰羨,我可以先不去看辰景哥哥,但我有話要對你說,現在就說。”
辰羨沉色點頭“好。”
姜姮猶豫過要不要讓梁瀟的聽見,但細想,又覺得這樣的事,還是兩人單獨溝通,比較能做到心平氣和。
兩人順著游廊走到尾,停在榆樹蔭下,摒退左右。
姜姮干脆道“我們退婚吧。”
辰羨那張清俊溫和的面容驟然冷冽,手緊攥成拳,松開,反復幾回,閉了閉眼,竭力讓自己的聲音平和“為什么”
姜姮坦誠道“我喜歡的是辰景。”
“辰景”辰羨輕笑幾聲,面帶嘲諷“你們已經親密到這地步,能直呼其名了”
姜姮一怔,暗道糟糕,一時緊張竟把前世叫慣了的稱謂叫出來了。
她忙道“沒有,你不要誤會,我們這個時候并沒有這么親密,我”
“我不同意。”辰羨打斷她,不想聽她拙劣的解釋,低眸凝睇她,寬容地道“你不過是個糊里糊涂的小女孩,一時被狂風亂蝶迷了眼很正常,你遲早會懂事的,也會明白,我們自小便是長輩期許的一對,盟約重如山,不容更改。”
姜姮搖頭“這本就是不對的,我剛剛出生還沒滿月時,長輩們就定下你和我的婚約,他們沒有問過我們的意思,就擅自做主,可是情之一字,哪里能做到未卜先知,又哪里有那么多理所應當”
辰羨震驚地看她,像是不認識她一般,道“姮姮,你幾時變得這么離經叛道了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從前只是任性頑皮了些,可沒有這么大逆不道。”
可是,所謂的柔順聽話、遵從父母之命并不能讓他們過好這一生。姜姮有些悲傷地想。
她道“辰羨,我是認真說出心底的話,婚姻大事除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重要的是兩情相悅,我與你永遠不可能兩情相悅。”
辰羨臉色暗沉,像是遭受了重擊,雙眼皮微耷,不再看姜姮,默了許久,一言不發地轉身離去。
姜姮目送著他的背影,倒寧愿他罵她幾句,把心里的不滿發泄出來。
可他向來是個溫良、純善又克制的君子,說不出什么難聽的話。
姜姮在榆蔭下站了一會兒,直到籮葉來尋她。
兩人進屋,姬無劍正端著藥進來,見到姜姮,笑了笑,道“大公子沒什么大礙,姜姑娘不要擔心。”
話音甫落,繡帷里傳出一陣低低綿密的咳嗽聲,像是在說分明是有大礙。
姜姮小聲問“我能進去看看辰景哥哥嗎”
姬無劍略顯為難,還是頷首應了她,去將繡帷撥開用銅鉤束住,又喚進兩個侍女,讓她們站在一邊。
姜姮終于見到了少年的梁瀟。
他穿了件薄綢深衣半躺在榻上,臉龐浸在晨起明亮的朝暉里,看不太清容顏,只見烏發雪膚,俊秀的像一幅畫卷。
梁瀟轉頭看向姜姮,目光并不是她預想中的冰涼,是溫和的、滿含眷戀的。
甚至,他整個人都不是姜姮記憶中該有的清高、孤冷又敏感的模樣,他身上有種柔和的氣質,不似倔強少年鋒芒暗藏,更像前世歷經沉浮后與她隱居在槐縣的那個梁瀟。
姜姮望著他癡怔,他亦有些出神,半晌,梁瀟才笑了笑,說“姮姮,你過來坐。”
這其實是不太合規矩的,一旁的姬無劍當即開始皺眉。
但姜姮好像被梁瀟的笑容蠱惑了,什么都沒想,徑直走了過去,坐在榻邊的杌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