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天下姓李的屠戶不知道有多少,但一提起大梁的李屠戶,韓英姿知道,關良指的就只有那一位:
李俊義,原來魏國的第一猛將,也是紅塵里屈指可數的頂尖武道家。三十年前他反對魏國開邊北海,負氣掛了將軍印,在大梁城專以宰牲為業。老魏王沒有追究李俊義,但也再不用他。可大魏十萬禁軍的家眷皆住在大梁城,人人崇拜李俊義的豪俠勇武,口口傳頌他手抓子彈、撕扯猛虎的神奇事跡,家家照顧李俊義的生意,大梁人吃的牛羊一半來自他家刀下。不過十年,李屠戶的豪富就不下王侯,
大梁東城的汴水邊有一處金沙灘碼頭,那里有一座儼如要塞兵營、殺氣騰騰的方形石堡,正是李屠戶花了血本筑造的宰牲場,每日有上萬口牛羊在那里嗚呼喪命。江鷗盡日繞堡而飛,是為此處血腥,也為此處人氣吸引。
李俊義的妻子早逝,只他和十七歲的女兒李秀玲住在石堡尖頂。如今,他有數百個伙計,連他們家眷有上千人環石堡而居,每日上萬商販來此進貨。對于他們,李俊義仍然是沒有官印的將軍,沒有爵位的封君。
而現在,卻是韓英姿立在李家石堡的上層,他的身形隱在無數傘形石柱森重的陰影之下,從石堡的窗孔中眺望著下方金沙灘的熱鬧。
李俊義的石堡也出自墨子會之手。搜檢李屠戶宅前,關良授下墨子會土木堂保藏的石堡布局,韓英姿記下了石堡內回腸般的路徑,他和白璇二人翻開井蓋,從石堡的下水道輕易穿了進來,繞開了無數哨點,各處值守的伙計們還無知無覺。
二月十五的夜月早已經升了上來,可這里并沒有絲毫夜的寧靜。李家的伙計和他們的家眷烹羊宰牛,杯盞交錯,擊缶歌舞,兩隊健兒在沙灘上踢毬競逐。晚風中彌漫著馨香的肉味、笑語、還有四圍看客震天的吶喊助威之聲。
看毬人中靜靜坐著一個魁梧非常的巨漢,好似停著一座蓄勢待發的火山。韓英姿想,這人一定是列國將士都敬畏的李俊義了。
忽然,水泄不通的看毬人竟分出了一條道——人們交頭接耳,一個帶著鐵面具的人手持著一塊銅牌向李俊義走來。
他們也都知道,那人手上拿著的是俠客令,有魏國王宮在后面給那人撐腰。
李俊義的眼睛陡地睜圓,他先沒有理關良,而是瞥向了石堡的上層。
韓英姿聽過李屠戶的事跡,可他并不相信李屠戶是無所不能的超人:武道家的兵刃拳腳固然銳不可當,要用眼神傷人那就是妖法道術的范圍。
不過,韓英姿還是閃身繞到傘形柱后,避開了李屠戶從遠處投來的目光。
稍后,韓英姿再看李屠戶目光所過的傘形柱,并沒有任何異樣。李屠戶已經撤回了目光,轉向了關良。
“是我多心了。”韓英姿暗思。
另一根傘形柱后潛伏的白璇道,“關良糾纏住了李俊義。我們往石堡深處走,搜檢他女兒李秀玲,她不在外面。”
關良吩咐過他們兩人,李家的那枚古錢一定在李秀玲身上。他們兩人得到錢后,不必理會關良,徑直去傅將軍別墅與蔣齊他們三個匯合。
來李家的途中,韓英姿也計算過:李俊義年紀老大,他的女兒李秀玲多半才是參加道門試煉的人,需要那枚真錢的是她。
但韓英姿迷惑的是:李家既然將這枚真錢占為己有,絕不會天真地以為無人上門搶奪。分明武力最強橫的李俊義才能保住那枚真錢。關良憑什么肯定,李秀玲去道門試煉前不會把真錢交給爹爹保管呢?
關于那枚古錢,關良這些長老,一定掌握著無數遠超韓英姿知識的情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