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依百順”他微微扯動嘴角笑了一下,身子前傾不顧還指著他的刀尖伸手撫了撫墓碑上先妣兩字,“撫養像養一條狗一樣養嗎”
“自四歲起我就變成了一條狗”他偏頭想了一下,搖搖頭,“不,或許還不如一條狗。”
“你們有沒有嘗過糞便的味道”他抬起頭看安行舟,臉上掛著恬淡的微笑,“我嘗過。”
“幼時,舅舅家有條大黑狗。”他張
開手臂比劃了一下長度,“我的表哥說大黑吃得那么香,讓我也嘗嘗到底有沒有那么好吃。”
他伸出手按著地上的酒壇子,笑得風輕云淡,“就像這樣,表哥把我臉按在他拉的那堆糞便上,你說的那位百依百順的發妻握著棍子,我掙扎,她便抽我。”
“發妻”他呵呵一笑,抬手解開頭上的方巾,“十歲那年,她同舅母去寺里上香回來,捏著一炷香來長工棚,說要給我也燙九個戒疤。”
眾衙差見他撥開頭發,舉起火把照近了些,數個長不出頭發的疤大小不一。
一時間全場沉默,只有章長榮無悲無喜地輕聲述說。
“我自是不肯,可是我才九歲,力氣如何能敵過幾個正值壯年的長工呢香滅了,他們殷勤地給點上。頭發皮肉燒焦的味道真難聞啊”
“我那舅舅舅母知道后不過是訓斥了幾句便作罷,給我捂了一把香灰,他們連帶我去看郎中都不敢,畢竟家丑不可外揚啊”
他以指為梳慢條斯理地把頭發重新挽成頂髻,“大人,你說我該怎么辦呢我不想做狗了,我想做人呢”
“山上那個陷進是我布置的,救表哥的時候我故意給自己腿也扎了幾個血窟窿,只有這樣,我才能堂堂正正背著表哥走進村學。我喜歡村學,夫子待我好。”
安行舟眉頭緊鎖,靜靜地看著他因抬手整理頭發,袖子下翻而露出的右手臂,上面有塊奇怪的疤。
“你這手臂又是怎么回事”
“哦,你說這個。”他摸了摸上面的疤,“他們想看狗在護食的時候有多厲害,把我和大黑關在一起餓了兩天,放我出來的時候在門口擺了一碗雞肉拌飯。盛飯的碗是大黑專用的。”
“噫”一眾衙差忍不住出聲。
他們
自認為比地痞流氓還狠上一個檔次,但他們那都是明刀明槍地耍狠,跟這兩兄妹比起來,那真得說句好家伙。
小小年紀便這么惡毒,實在比不上。
“哎那你為什么還要娶話說,你那媳婦后來怎么轉性了”
章長榮轉過身子朝他揚起一抹溫雅的笑容,“不娶她,誰來支持我讀書呢得益于父母給的好皮相,誰家少女不懷春,她喜歡溫潤如玉我便溫潤如玉。她喜歡謙謙君子,我便謙謙君子,有何難”
“再過幾個月我便要參加秋闈了,去年遭災,舅舅家也沒余糧。她的嫁妝賣光之時便是她死期將至。我跟吳家談好了,二十兩,還貼心地給買家湊個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說到這里他抓起酒壇子猛地一砸,抓起碎片起身迅速往安行舟脖子上刺。
“哎,別”景晁伸手阻止,但是衙差的刀已經毫不猶豫捅進了他的腹部,“他是故意尋死的”
安行舟被衙差扯得趔趔趄趄,等穩住身形已然看見章長榮捂著肚子跌坐在地,吃吃地笑著。
“殺了這么多人,我卻不敢自盡,我怕疼,真的,我從小怕疼”
“千算萬算沒算到那買家的兒子居然遇上奇人,好轉了我還沒辦路引,能逃到哪里去我的秋闈變成秋后問斬,登科夢,碎了碎了我不甘心,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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