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郁年一身白衣,站在蒼穹之下,渺小的像一片隨風即逝的霜花。
若是有人此時去探他的脈搏,會發現幾乎感覺不到任何的跳動。
巫郁年感受著胸腔里傳來的窒息感,瀕死的眩暈叫他身形微微晃動,像是即將要掉下去。
他捂唇咳出一口血,又將沾了血的錦帕疊好,放進袖口。清瘦的腰間系著一串六角金鈴輕晃。
巫郁年想起剛出門時聽見的流言。
他守著的大昭逐漸變得繁盛,護著的百姓,閑逸生活之余,罵上他一兩句妖物,興致勃勃的說著他的死法。
他其實不是很在乎。
但遺臭萬年啊
這個詞聽在耳中,心里卻莫名覺得有些刺。
生前事,身后名。
他也不想背著這寫罵名,只是從來沒有人給他選擇的機會罷了。
他身上畢竟背著巫族這么多人的命,沒有資格尋死,強忍著纏骨毒和反噬,茍活到了生命的盡頭。
巫郁年倦怠的閉了閉眼。
可算是能離開了。
遠處,黑壓壓的一線大軍極快逼近。
程宿一馬當先,望著城墻之上的巫郁年,幾乎肝膽欲裂,聲未至,眼淚先落下來了。
不可以
程宿握著韁繩的手都在發抖。
他看著巫郁年緩緩傾斜的身影,心里不住哀求。
別跳。
求你了。
你說過要等我的
“巫郁年你說過等我的”
他回來了,他沒有用元國的援軍。多少次在戰場上瀕死,他就靠著巫郁年那一句我等你回來生生扛下來。
那盟約書可以作廢了啊不用再被賣去元國了。
月錚渾身發冷,大腦刺痛無比,眼前的這一幕,叫他有種陌生又熟悉的恐懼,那種刻在靈魂里顫栗,叫他臉色慘白。
他策馬飛馳,緊緊的跟在程宿身旁,再也瞧不見半點往常的淡然之色。
他收到消息就過來了的,明明已經很快了。巫郁年為什么要這樣,是因為盟約書上最后一條嗎,還是對這個國家徹底失望了
冷風刮過臉側,月錚恍惚間,想起了之前任野與他說過的話
“君子故人,是朋友之間一起喝才有滋味的酒,大人位高權重,但沒有交心的朋友,所以最是討厭這種酒。”
巫郁年聽見有人喊他,眼睫一顫,睜開了眼。
程宿和月錚朝他飛馳而來的身影映入眼底,他微微一愣,著實是沒想到在臨死之前還能見他二人一面。
他此生,回首看去,粗看波瀾壯闊,細看蒼白無比。
他和程宿相識時間很短,這個人卻強勢的闖進他的人生里,霸道的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和月錚相識更短,卻像是認識了很久一般,若是沒有一夢貪歡,月錚應該是他唯一認同的知己。
巫郁年能看見他們眼中的慌亂和害怕,心里嘆息一聲,說了聲抱歉。
在無數人的注視下,笑了笑,再次回頭看了一眼皇城的方向,向后一仰。
“不”
“巫郁年”
“老師”
安帝剛剛趕來,就看見這一幕,目眥欲裂,狼狽的從馬上摔了下來,連滾帶爬的朝著城墻下奔去。
明明是七月初一,還是夏日。
灰色的蒼穹卻落下了雪。
巫郁年身體在往下落,但是速度并不快,像一朵輕盈的雪花。
他仰面看著天上的雪,腰間的金鈴嗡嗡作響,右瞳瞳孔中亮起玄奧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