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姨娘懷胎后期的懷相不大好,咬著牙帶到了九個多月便匆匆催產,幸而閆大夫醫術高超,由他坐鎮,也沒出什么意外。
周姨娘從日上中天疼到半夜里,文府的五姑娘呱呱落地,哭聲還算有力,從產房傳出來的時候,文老爺便長長松了口氣。
消息很快在府里傳開了,雖然是個姑娘,但文老爺一樣歡喜,文夫人照例厚賞,底下便也沒傳出什么閑話。
錦心今夜沒睡,安靜地坐在窗邊的榻上,聽著在寧靜的夜晚中分外清晰的嬰兒啼哭聲,緩緩地牽起唇角一笑。
其實那哭聲也沒有那樣清晰,嬰兒剛落地,哭聲再是有力也不可能穿過重重房屋蕩出很遠去。
只是錦心太過專注地等待著這道哭聲響起,以至于此時那道傳到樂順齋之后又輕又細弱的哭聲在她耳中便分外的清洗。
她長長地舒了口氣,對如一尊雕像一般安靜地矗立在她身邊半夜的婄云道“華心出生了,這輩子,父親安好,長姐安好,家族安好,大家都不會步前塵了。”
婄云抬手,覆上她的手背,溫聲道“時候不早了,主子,睡吧。”
一直提著的那口氣放下,錦心也感覺到一陣陣涌上的疲憊,她扭頭最后望了一眼窗外,天邊一輪明月皎潔,群星璀璨。
她的妹妹此生,必不會再如前世一般,落得光華消散、花季早逝的結局。
“婄云,我有些累了,睡吧。”錦心以為這是她年前最后一次清醒過來了,今年的一切她都再三推算過,除了年初那一件與當下華心出世之外,再無任何值得她從沉睡中蘇醒強行清醒的大事,她也可以放下擔憂安心沉眠。
還是那句話,如今的身體不足以承擔她清醒時的虛耗,每一次醒來都會跟著一段時間的虛弱,為了不給迷迷糊糊的小錦心造成負擔,她還是會盡量少醒來。
沒有記憶時的錦心夢做得越來越頻繁,身體負擔也會隨之變大,她總得照顧著自己的身體一些。
但華心出生第二日,錦心半昏半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卻不是睡足了自然清醒過來的。
午后,屋里的婢女嬤嬤們交替著用膳,婄云與繡巧交替著下樓吃完了,回來時錦心還沒醒,便都守在二樓外屋。
錦心的習慣,不是用膳的時候不喜歡聞到飯菜味,她們兩個吃完飯回來便沒進屋,只守在外間。
婄云之所以不會把這一世懵懵懂懂沒有記憶的錦心看成另外一個人,就是因為平常的錦心雖然沒有前世的記憶,但她的種種習慣都與前世如出一轍,甚至許多都是后來逐漸養成的習慣。
比如在氣味上的挑剔,這就是在前世后期養成的。
早年軍營里環境惡劣,當時錦心并沒覺著有什么,報仇和國家四個大字頂在前頭,刀山火海她都能咬著牙闖一闖,何況只是區區有些惡劣的環境。
但等建國之后,環境逐漸安逸,攘外有賀時年在,皇后娘娘遠離軍營高坐明堂,艱苦都用在心思上的,打仗玩的是心眼子。
文人的筆是殺人不見血的刀,當時的朝局尚且不算穩固,前朝遺留投了新朝享受優待的封疆大吏各有各的算盤,錦心在宮城中的日子也不比從前隨軍、駐城時輕松。
她主內政多年,雖然習慣了如此生活,但猛然倍增的壓力還是叫她精神愈發緊繃。這些壓力她無法向外宣泄,婄云她們也無能為力,只能在生活上愈發精心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