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天氣尚好,錦心來樂順齋陪徐姨娘說話,從京城回來,她病了一場,在床上躺了些時日,近日有些好轉,才算有了些氣力精神。
她本是懶得動彈的,但想著徐姨娘近半年來因擔憂她而消瘦許多的模樣,還是起身來換了衣裳,在婢女們的簇擁下出了園子。
樂順齋中是一如既往的平靜寧和,文從林逐漸到了有些知事的年紀,又比從前更要鬧騰出百倍來,徐姨娘有時都招架不住覺著心煩,與錦心道“幸而他也快入學了,不然我真是受不住了。從前你要搬出去的時候,我滿心里都是放不下、舍不得,如今呢,我就盼著趕快到了明年,這位小祖宗快搬到外頭去住,管他是煩他哥哥還是煩他父親,就是別來煩我了。”
錦心忍不住噗嗤一笑,“阿娘您這話叫林哥兒聽見了多傷心。”
“他可不傷心。”徐姨娘道“他如今可會氣人了哪輪得到他傷心啊”
母女兩個正說著話,忽聽外頭一疊聲的喊“二哥兒你跑慢些、跑慢些啊”
錦心連忙扭頭去看,徐姨娘已經心中了然,熟練地嘆了口氣,又熟練地轉頭問“又出什么事了”
周嬤嬤從外頭進來,抹了把頭上的汗,道“哥兒從花園里摘了一筐花兒回來,不知從哪個口里聽的,說那花兒能染手帕子,非說要摘回來給你和姐兒染帕子,花叢里滾了一身的泥。”
徐姨娘按住直跳的太陽穴,深吸一口氣,錦心一揚下巴,道“我看摘得花里有薔薇月季,瞧瞧他身上扎了刺沒有”
那邊文從林身邊的一眾媽媽們已經團團圍著文從林把他抱了進來,徐姨娘聽到錦心的話心里一緊,也忙關切地查看文從林身上,這小子嘿嘿一樂,露出一口小白牙,手里還緊緊抱著那一筐花“阿娘、阿姐,看好不好看”
錦心默然我覺著你等會屁股開的花應該會更好看些。
當然她并沒有將這句話說出來,而是命道“取一身干凈衣裳與蘆薈膏子來,再備上熱水、將窗紗落下,把哥兒衣裳脫了,仔細瞧瞧手臂、腿上。知道你們看不住哥兒,可若仗著知道看不住便不上心,便是你們的過失了。”
就這一身沾著泥帶著草的袍子,文從林身邊的媽媽們竟就叫他自己跑著回來,進院里才抱了起來。即便是她們管不住文從林,可做奶媽媽的,哪怕不能呵斥小主子,把人強抱起來帶回來總是可以的吧
她們若真那樣做了,徐姨娘也絕不會怪罪她們,反而會對她們多加贊賞。
徐姨娘沉下臉,看了那幾個媽媽,臉色沉得嚇人,卻伸出兩指先擰住了文從林的耳朵,怒道“昨兒剛下過雨,你就往泥地里滾去,再有下次,我也不給你做衣裳了,也不叫針線上給你做衣裳了,你干脆就不要穿了”
她一面怒吼著,手上一面利落干脆地扒著兒子的衣裳,文從林慫慫地低下頭。
徐姨娘的怒對錦心來說有些新奇,她是少見徐姨娘如此怒火中燒的樣子,看文從林這副模樣,就更叫她好笑了。
她近來記憶混亂,偶爾想起前生文從林橫刀立馬威風凜凜的模樣,再看他如今這調皮搗蛋的模樣,心里愈發覺著無奈又好笑。
文從林最終老老實實挨了十下手板,錦心拎著他后脖頸子肉囑咐他“君子不立危墻之下”,這孩子動不動往草叢泥坑里鉆的習慣是該改改。
他身邊的乳母嬤嬤都被徐姨娘敲打了一通,從前徐姨娘只想著文從林頑皮,對他身邊伺候的人便多有寬宥照顧,但被錦心一語提醒,又忽然察覺自己從前或許是因為文從林的頑皮,而對他身邊的人過于寬待了。
文從林縱然頑皮胡鬧,但不是聽不進人說人勸的人,他身邊自由照顧的兩個奶嬤嬤平時說他什么他肯聽的。
見徐姨娘想到了,錦心便沒未再多言,文從林被打了手板之后立刻又活躍起來,小心靈好似半點沒受傷,抱著錦心的腿拉她要去染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