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心覺著好笑,與徐姨娘嘀咕兩句,順著他的力道被他拉了出去,二人來到后院,錦心對織物染色一竅不通,婄云倒是知道些,但也就是半吊子水平,三人加上一個繡巧,嘀嘀咕咕半晌,最后決定先把花搗出汁子。
這種力氣活自然是文從林來干的,錦心命人抬出張藤椅來,四平八穩地坐下,手指尖一點婢子尋來的小石臼,輕輕甩袖,頗有些指點江山的瀟灑在其中“搗吧。”
文從林一擼袖子,滿面悲憤地就義了。
這和他想象的不一樣。
錦心手中握著一柄白玉骨的團扇,鏤空的扇柄里塞了香丸,淡而清冽的香氣叫她胸中不知從何而來的郁氣稍散去些許,婄云就靜靜地立在她身后,無聲地守護著她。
文從林沾上了活也不安靜,嘴里嘟嘟囔囔的,念叨得錦心心煩,扇面一敲他的小腦瓜,眼角微挑“怎么,不服氣么你”
文從林一下一下搗著花泥,嘴里說著沒有,看他那癟起的小嘴,可真是違心極了。
錦心也不理他,自顧自轉了轉手中的團扇,與繡巧道“早晨三姐說巡鋪子回來給我帶什么來著是一品天香樓的脆皮肘子還是竹樓的椰汁鮮雞,好像還有食味軒的山楂奶酥和熏肉酥餅”
沒等錦心報完菜名,文從林就猛地撲了過來,抱著錦心諂媚地笑著,嘴里只喊“阿姐阿姐”
婄云閉了閉眼簡直沒眼看啊。
這就是大寧的鎮國大將軍,大寧讓周遭夷國聞名而喪膽的國之柱石。
繡巧倒是笑意吟吟地,只在旁勸著“哥兒仔細著,壓重了姑娘身上該疼了。”
在這上面文從林還是很有分寸的打小被錦心調教出來的,錦心可不是會將就忍著委屈自己的人,文從林打小愛瘋愛鬧力氣又大,錦心要不上點心,就她這一身脆皮,經不住文從林兩次磕碰。
這會文從林看著撲得很,其實力道都在自己身上,沒沖著錦心一點兒,這都是從小被壓著練出來的。
錦心隨手捏著他后脖頸子上的軟肉,文從林覺著怪癢癢的,總想扭著身子多來,但不經意間抬起頭,看到錦心面色平淡,清凌凌的杏眼兒里也沒有半分笑意,立時心中訕訕,低頭討饒道“阿姐,我知道錯了,你就別生氣了。”
“錯哪兒了”錦心手中團扇一敲,示意他休要嬉皮笑臉撒嬌耍賴,文從林頗為自覺地站直小身板,乖乖立在藤椅邊上,低下高貴的小頭顱,嘟囔道“我不該往花叢里頭耍去。”
“還有呢”錦心閉目向后靠了靠,聲音平淡聽不出悲喜,文從林于是絞盡腦汁地又想了好一會,吭哧癟肚地憋出一句“我不該把阿娘給我做的新衣裳弄臟了。”
“還有呢”錦心語氣便都沒變,兀自冷冷問道。
文從林這會心里是真有些害怕了,與母親、姊姊有八分相似的大眼睛滴溜溜地一轉,打量著錦心的面色,黏糊糊地靠了過來,“阿姐,阿姐,我錯了,我真知道錯了”
“你知道錯了”錦心捏起他的手臂,上頭有些紅紅的小點,那是花刺扎進去又被挑出來留下的痕跡,被涂上清清涼涼的蘆薈膏子,這小子天生大咧咧的,不覺著疼也不在意了,錦心看著卻覺著礙眼得很。
她冷聲道“古人云身體發膚受之父母1,你雖然未曾開蒙,阿娘應也與你念過兩本書,或許你記不進去,那我且不與你扯那些書本文字。只有一點我要告訴你,傷要受在有用的地方,受得有意義,受在校場上、受在戰場上,或是為為救人扶人受,不應因自己頑皮嬉鬧受。
你可見阿娘方才眼圈兒都紅了你是阿娘的骨肉,你受了傷,哪有人比阿娘更心疼呢你年紀雖小,也應該學會規避危險、遠離圍墻,哪家的孩子傻得像你這樣,毫無顧忌地就滾進花叢里,扎一身的刺是你活該,卻平白牽連了阿娘擔驚受怕,豈不是不該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