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少對文從林這樣長篇贅述苦口婆心什么,文從林愣了一下,眼圈兒逐漸紅了,用力點點頭,錦心見他這般情態,才要蹙眉,懷里卻忽然被熱乎乎的小身子填滿了。
文從林抱住錦心,把頭悶在她懷里,甕聲甕氣地道“阿姐也心疼了,是不是”
錦心怔了一怔,持著團扇的手微頓,略過兩瞬,才緩緩搭在文從林的背上拍了拍,放緩了聲音,她有萬般的冷硬心腸,有許多的犀利手段,但對著懷里這個小崽子,那些心腸手段仿佛都化作了飛灰。
比如此時,她就想這個小娃娃一輩子生活在她的羽翼下,平安順遂,歡喜無憂。
不用擔著家族父母大恨,不用橫刀立馬在戰場上生死相搏,就做個快快樂樂的富家子、富家翁。
她自認,即便她此生寂寂無聞,也不至于軟弱無能到連自己的弟弟都護不住。
何況文家時下順風順水如日中天,不愁護不住一個文從林。
但她不能。
她不能因為一己之私,斷了文從林的未來,她能做的,只是竭盡所能地教導他、給他幫助,終有一日,這只鷹會展翅而去,至于是飛向天邊,還是飛上屋頂,就不能由她而定了。
錦心緩緩嘆了口長氣,拍著文從林的背,道“好了,都多大,還與姐姐撒嬌,不怕人看了笑話。你身邊的人做事還盡心嗎”
見她擺出要長談的架勢,文從林又乖乖站了起來,繡巧搬了個墩子里,錦心擺擺手,一指那個石臼“你一面搗花,咱們一面說說話。”
文從林一點不見方才的落寞,其實他就是不想自己干活而已,這會姐姐愿意陪他說話,他就又精神振奮了,搗花都搗得精神極了,雄赳赳氣昂昂的。
錦心瞧著好笑,換了個更慵懶舒適些的姿勢依靠著藤椅的椅背,婄云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去了,拎著兩個暗囊軟枕回來,塞進錦心身后叫她靠著。
錦心的問題,文從林本來脫口便要答,錦心卻道“你好生、仔細地想一想。衣食住行上伺候,只要是咱們府的人,都能把你照顧的明明白白的。我叫你想的,是她們是否一心為了你好,能在你胡鬧時勸誡你、提醒你,什么事該做、什么事不該做,她們有誰與你說過。又有誰,在放縱你胡鬧、教你胡鬧、引你胡鬧。”
文從林這回仔細想了半晌,遲疑著道“葉媽媽與小藍都說過我,叫我不可任性胡鬧,惹阿娘生氣。趙媽媽常給我買些玩意,還給我帶吃食點心,她還說我是這府里的二公子,生來和旁人就是不一樣的,往后阿爹會留給我許多許多錢財,足夠我花一輩子了,便是日后入了學,不喜歡讀書也是無妨的。”
“你覺著,她說得對嗎”錦心語氣未變,眼中的冷意寒芒卻能叫人在炎天暑日里被生生凍到數九寒冬去,周遭伺候人等聽聞文從林所言無不心驚,文從林身邊的兩個婢子瑟縮著退后,文從林渾然不覺,還認真地想著錦心問的話。
“我以前覺著趙媽媽疼我,但她說的話斷然是沒有道理的。我雖是家里的二公子,可還有三位兄弟,大哥是家里未來的頂梁柱,四弟會繼承咱們家的產業,阿爹便是能留給我許多錢財,可我想給阿娘打首飾、給阿姐你做新衣裳,做許多許多,那不就不夠花了嗎我以后還要奉養阿姐”
文從林說著說著,話音猛地頓住,雙手捂著嘴支支吾吾地,睜著圓溜溜的眼兒看著錦心,錦心心中頗覺好笑,搖了搖頭,道“你繼續說。”
文從林悄悄松了口氣,繼續搖頭晃腦道“那我豈不是要用許多銀錢了阿爹留給我的哪夠花一輩子啊,我要養好阿娘和阿姐,還得自己有出息才行。大哥說了,人只有自己立住才是能耐的。我不想做頂天立地的大英雄,但我想做阿娘和阿姐的英雄啊”
他說著,眼睛亮亮地望著錦心,錦心便笑了,傾身揉了揉他的小腦瓜“好,阿姐等著咱們林哥兒做阿姐的英雄。不過阿姐可不需你養,阿姐有錢呢,咱們林哥兒以后有了出息,好生奉養阿娘,便是個孝順又懂事的孩子了。”
“我也養阿姐”文從林執拗地道,錦心就知道文老爺與徐姨娘私下怕是不知與文從林說了多少遍,一時半會她怕是拗不過來了,只能無奈地不再提這個,而是又問了兩句趙媽媽的事。
趙媽媽還是要交給徐姨娘來處置的,依錦心說,文從林身邊的人很該梳理一把大換一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