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潔直播到尾聲,窗外忽然下起了小雪。
雪花順著未關嚴實的窗戶飄進來,落在臉上,刺骨的冷。
關潔偏頭望著窗外密密麻麻、無聲無息的雪花,寡淡的面皮上終于有了一絲怔愣。
算起來,這應該是19年上海的第一場初雪。
直播鏡頭正好對準窗戶,屏幕里,觀眾看到雪,在評論區刷個不停。
有寫新年愿望的,有艾特男朋友、女朋友觀看的,也有討論南北差異、回憶個人往事的。
關潔粗略掃了幾眼,最后將視線定格在id為“一只小麻雀”的留言板
有人說,你要是遇到一個很喜歡人,一定要陪他看場雪。西西,你有遇到這樣的人嗎
毫無征兆地,關潔腦子里冒出一個人。
那人沉寂已久,卻在此刻突然鮮明、清晰起來。
某些早該塵封的、腐爛的記憶也好像隨著這段話慢慢鮮活。
“一只小麻雀”并沒像其他人不停刷著重復的評論,而是靜靜等待她的回應。
好似篤定她會看、會回。
事實證明,她確實無法視而不見。
清了清干澀、發啞的嗓子,關潔半扣吉他,耷著寡淡的單眼皮,盯著屏幕上不停滾動的評論輕吐出一個字“有。”
答完,評論區炸了鍋。
張牙舞爪啊啊誰啊
黑哥誰誰誰快說說
張飛不是我不敢相信我老婆心里居然有人
星星紙啊老公不會吧
精靈龍不可能,是騙我的老公是我一個人的
關潔直播一年半,除了唱歌,幾乎不回復粉絲評論、私信,更不論及個人隱私。
好幾次榜一大哥帶頭在評論區刁難關潔,她當沒看見,直播一結束,立馬閉麥走人,壓根兒不管后續。
脾氣可謂又臭又硬,惹得評論褒貶不一,有罵她端著飯碗裝怪的,也有人瘋狂表白夸她有個性,說她是當代瑪麗蓮夢露的。
沉默良久,關潔蜷著后脊背,抱著吉他盤腿坐在電腦椅,極淡地笑了一下“他沒什么好講的,就是個混混。生來得天獨厚,什么都不缺。除了有張好皮囊,一雙痞壞的丹鳳眼,沒別的優點。脾氣很壞,抽煙喝酒打牌樣樣齊全。身邊女孩換得比衣服還勤。我跟他認識那幾年,沒見他回過頭。”
說到最后,關潔語速不自覺地慢下來“他玩得太瘋了,瘋到最后坐了牢。”
言語間,半是惋惜半是嘲笑。
沒人知道,這短短幾句話的背后,她和他有著怎樣的過往、交集、故事。
直播結束,關潔關閉攝像頭,隨手將吉他扔在一旁,整個人虛脫地仰躺在床頭。
深色床鋪上,關潔身體卷著被子側臥床沿,安安靜靜闔上單眼皮,陷入困頓。
被角外露出一只布滿紋身的手臂,紋身從手背一路蔓延到胳膊,看到頭才發現紋的是京劇里的青衣。
青衣紅面,一瞥一笑都是戲。
恍惚間,仿佛能瞧見虞姬站在烏江水旁拿劍自刎的場面。
拿的是天子劍,端的是情意綿綿,留給后人評說的卻只一句短短的嘆惜。
心臟好像一張被捏皺的廢紙,無聲的疼痛沿著胸腔一路蔓延到四肢。
心情也像上海的冬季陰冷、潮濕。
砰砰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