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對趙偉倫說“孩子才十六歲,這個年紀就截癱,對他來說太殘忍了,會嚴重影響他將來的生活質量,還有求學、求職和交友婚戀,我們盡力吧,能把狀況改善一點點也是好的。”
這些事,趙偉倫和范玉華都沒有對趙醒歸說,還是在后來,趙醒歸經過心理干預、康復狀態趨于穩定時,趙偉倫才大著膽子告訴他。
第二次手術結束,同樣的苦,趙醒歸又吃了一遍,他在上海住院半個月,被救護車送回錢塘醫院休養,配合后期康復。
這也就是為什么,趙醒歸從上海回到錢塘后,二中籃球隊的隊員們來醫院探望他,都以為趙醒歸會好起來的原因。
因為在當時,趙醒歸自己也這么認為,做過兩次手術了,他不信一點效果都沒有。
彼時的他,還沒有絕望。
真正的絕望發生在八月,趙醒歸終于可以坐起來了,經過一系列檢查,各種拍片、反射刺激、肌力測試他發現,他的情況半點都沒好轉。
距離受傷已經過去四個月,他還是感覺不到腰以下的肢體,屁股、會陰部、大腿小腿、膝蓋、雙腳他好像是個半截人,明明腿還在,卻一點都沒法控制,感覺不到冷暖痛癢,小便是插尿管,大便還是要在床上解,每次都要花很多時間,苗叔戴著手套幫他忙,連著開塞露塞進去,大便出來,他都感覺不到。
那幾個月,他一直剃光頭,因為洗頭不方便,頭發長出來就剃掉、長出來就剃掉他瘦了很多很多,很久沒照過鏡子,有一次,他鼓足勇氣用手機前置攝像頭照了下臉,自己都被嚇一跳。
屏幕上是一個頂著一頭青皮、臉色蒼白發青、眼神晦暗無光、臉頰上瘦得皮包骨頭的人,脖子里暴著青筋,像一只鬼。
那天晚上,趙醒歸和趙偉倫聊了好久,他問“爸,我還能再打球嗎”
趙偉倫答不上來。
趙醒歸等了一會兒,又問“爸,你和我說實話,我是不是再也站不起來了以后就一直這樣了”
當時,趙偉倫坐在病床邊,定定地看著兒子,眼眶漸紅,他強忍著沒讓淚水流下,抓著趙醒歸的手說“小歸,醫生說你是不完全性的脊髓損傷,神經沒有全斷,只要好好做康復鍛煉,以后還是有機會的。醫學、科技都在不斷地發展,現在治不好的病,以后都有可能被攻克,你千萬不要放棄希望,爸爸媽媽會永遠陪著你,等你再好一點,爸爸就幫你訂做一部合適的輪椅,到時候你就可以”
“輪椅”趙醒歸低聲問。
趙偉倫輕輕點頭“對,輪椅,量身定制的那種,顏色和外觀,你都可以自己挑。”
“輪椅。”趙醒歸垂眸沉思,纖長的睫毛緩慢地眨動了幾下,才問,“意思是,我這輩子,就只能坐在輪椅上了,對嗎”
“也不是。”趙偉倫徒勞地解釋著,“醫生說了,你不要放棄希望,還是有康復的可能,你得配合治療,積極鍛煉。小歸,你還年輕,這就像是打一場以弱對強的比賽,首先自己不能認輸,你認輸了,比賽就會毫無懸念地結束,只要你自己不放棄,未來這么長,總有一天你會看到希望。”
趙醒歸淺淺一笑,說“你別給我灌雞湯了,爸,放心吧,我沒事,你還是多陪陪媽媽比較好,我會好好鍛煉的。”
兒子向來剛毅堅強,他的淡定令趙偉倫寬了心。
等爸爸離開病房去與苗叔談話,趙醒歸躺在床上,兩只眼睛盯著那掛點滴的鉤子發呆。
他手背上還打著點滴,也不知道那藥水起什么用,幾個月了,他天天都要掛很多點滴,加上喝水,所有的液體經過他的身體,都由導尿管排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