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忘記排尿是什么感覺了
病房里只有趙醒歸一個人,那一瞬間,他被一種巨大的恐懼所包圍,整個人躲在被子里抑制不住地發起抖來,眼淚像決了堤的洪水般洶涌而出。他用被子蓋住頭,左手揪緊被子,右手瘋了一樣地去掐大腿,手勁大得能把腿給掐斷,可他還是感覺不到,什么都感覺不到
那才是趙醒歸人生中的至暗時刻。
他才十六歲,人生卻再也沒有希望了,永遠都站不起來,不能走路,不能打球,不能讀書,不能再奔跑跳躍,連大小便自理都做不到他成了一個廢人,他,趙醒歸,居然會變成一個殘疾人
一個終身要坐在輪椅上的殘廢。
他甚至都還沒談過戀愛
他曾經所有的夢想,在這一刻全部破滅,和他過往的驕傲恣意一起消散在風中,連片灰都沒留下。
四個多月,他都快熬不下去,往后余生,漫漫幾十年,他要怎么過
要怎么出現在世人眼光下
爸爸媽媽會失望吧辛苦培養多年的兒子,突然就廢了,成了這個家的累贅,說出去都要被人笑話,堂堂趙董和范總監,養了個兒子居然是殘疾人。
還是說,這是老天的安排告訴他,他的人生就是到此為止
十六歲的趙醒歸在被窩里失聲痛哭,哭得不能自已,上半身痛苦地扭來扭去,狠狠地拍打自己的雙腿。情緒失控時,他甚至粗暴地拔掉了那根導尿管,尿道被劃破都不知道,搞得床上一塌糊涂,尿液混著血水,味道很快就散了出來。
他也不管了,就那樣躺在一堆污漬里,紅腫著雙眼,粗重地呼吸著,病床很窄,他在扭動時已經不知不覺移動到床邊,在又一次掙扎時,他直接從床上翻滾下來,“砰”的一聲摔到堅硬的地面上。
手背的針頭早掉了,他身上沾著尿漬、血漬,還有一雙被他掐得姹紫嫣紅的大腿,死尸般躺在冰冷的地上,抬頭看著天花板,心想,怎么就沒摔死呢為什么沒有摔到頭呢如果腦袋落地,他大概就能死了吧
“啊啊啊”趙醒歸仰起脖子,喉嚨里發出一聲壓抑許久的嘶吼,終于吸引到門外正在交談的苗叔與趙偉倫的注意。
他們沖進病房,被眼前狼藉的場景嚇呆,趙偉倫的眼淚霎時就流下來,撲過去跪在地上抱起趙醒歸,把兒子緊緊地摟在懷里,不停地安慰他“小歸,小歸,你別這樣,別這樣沒事的,沒事的啊,有爸爸在呢,還有媽媽,小宜,苗叔,我們都會陪著你,你要是再出什么事,要爸爸媽媽怎么活小歸”
“爸”趙醒歸揪住爸爸的衣襟,已經陷入痛苦的旋渦,聲嘶力竭地喊著,“我再也不能走路了,再也不能走路了我不要坐輪椅,不要我還要打球,不要坐輪椅,我不要癱瘓,我不想癱瘓,不要坐輪椅,嗚啊啊啊”
后來的事,趙醒歸不記得了,因為他暈了過去。
斯湛醫生就是在那之后開始為趙醒歸心理咨詢服務,趙醒歸和范玉華都是他的病人,范玉華是輕度抑郁,趙醒歸更嚴重,他有了厭世的念頭。
在病床上抱著卓蘊,趙醒歸的聲音一直很低,在黑暗靜謐的病房里,透著一種少年特有的沙啞感。
他說得很慢,眼神溫柔又平靜,眼尾帶著濕意,卓蘊能捕捉到那一點光亮,是他隱忍的悲傷。
他說“卓老師,我想過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