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方幼青知道,他并非不悲傷。
短短幾天裴知弦就瘦脫了相,形容枯槁,面色蒼白,周身也帶著沉沉死氣。
在生死之間,那些隔夜的仇,似乎早就消逝不見了。
“參見殿下”
聽見下人行禮的聲音,裴知弦緩緩地扭頭望向她,泛白的唇張了張“殿下,你來了。”
方幼青點了點頭,邁過門檻走到棺木前,抬手覆了上去。
背過身不愿有人看到她狼狽的表情,滑落的眼淚滴到黑色的棺木之上,發出微不可聞的聲音。
半晌之后,她合上眼,深出了口氣。
再回首,她便又恢復了高高在上的長公主該有的儀態。
上了幾支香,又燒了點紙錢,在所有事情都做完之后,方幼青從袖中拿出一封泛黃的信紙丟了進去。
那是曾經的長公主為裴衍寫下的,卻沒能送到他手上的少女情思。
紙張很快的就燃燒了起來,先是卷縮,而后化作了火盆中的無法再分辨出來的黑灰。
人死如燈滅,似乎多年的愛恨在這一刻,也都煙消云散了。
“裴知弦,我走了,以后你要擔起將軍府的擔子,就不必再回公主府了。”
安靜得像木雕的裴知弦突然動了,拉住了她即將離去的衣角。
“殿下也不要我了嗎”
方幼青回頭望他。
頹喪也仍舊顯得俊朗的少年郎眼中是望不見底的茫然,他仰著頭,模樣脆弱無比,絲毫看不出往日的意氣風發。
“到此為止,”方幼青撫著他的頭頂,用一種前所未有的溫柔語氣道,“你我本應并無任何牽扯,各散而去只是回到正途。”
她彎身,從裴知弦的手中抽出自己的衣擺“望你以后也能成為像裴衍一樣的大英雄。”
失去依托,裴知弦的手重重地墜了下去。
方幼青沒有再看他,向著大門處走去。
在她登上馬車的前一刻,王升匆匆忙忙地趕了過來“殿下,請留步片刻”
方幼青停了下來。
王升懷中抱著一個不知道裝了些什么的小木箱,到她面前之后,便鄭重地把東西遞交給了她。
“這是將軍生前最寶貝的東西,若是一把火燒了陪葬,倒是有些可惜,想了想,還是交給殿下更為合適。”
東西送到后,王升也沒多做停留,轉身又走了。
坐到馬車之上,方幼青打開了木箱。
一股極為熟悉的香氣彌散在她鼻尖。
方幼青怔了怔,好久才想起來這是她少女時期最為喜歡的熏香。
木箱中的東西并不多,一幅畫卷,一支損壞了的珠釵,一個碎成兩半的玉鐲,還有一個孤零零的耳墜。
如果單個東西她認不出來,那么當這些東西放在一起的時候,她突然全都想起來了。
珠釵是她當時和裴衍吵架,生氣丟過去砸他的,玉鐲也是她生氣之時摔碎的。
耳墜她的首飾太多了,連什么時候丟了一個耳墜都不清楚。
方幼青取出木箱中用綢帶系著的畫卷,而后解開。
紅衣勁裝,半瞇著眼拉弓的少女出現在畫紙之中。
那是她的臉。
在畫卷的下方有著一行小小的題字
作于殿下學習弓箭的第五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