憤憤不平卻又無能為力的老車夫只能對他們這些陌生人傾訴自己的不滿——事實上他原先還不止打算停留在口頭咒罵。在最開始瞧見了亨利一行的裝備后,他甚至一度想用“免費載你們過去”作為籌碼讓賢者“幫忙教訓教訓那些人”,但從如今他后續喋喋不休的話語當中得知的教訓對象涵蓋范圍之廣,顯然亨利果斷拒絕寧可付錢才是個正解。
老頭兒想“教訓”的對象從施粥處不愿意給他多添一勺的修女,到買酒時不肯正眼看他,他懷疑賣給他的酒摻了很多水的商店老板,再到攔截了他的煙草的圣騎士和那些對這件事不感到同仇敵愾的鎮民。如果真的按照他的意思來,那他們一行人得把他停車的那個小鎮大半的人包括整個教堂的人都揍一遍,來換取一次免費的長途旅行。
如果說仰仗武力對平民施暴也許還能逃過一劫的話,在這種地方對教會出手就純粹是活得不耐煩了。
每個周末都有免費食物發放的教會在越是偏遠貧窮的地方影響力就越強,沿海大城市里中興的商人階級以及跟他們混在一塊的小貴族不吃這一套越來越不尊重教會,可在那些貿易不甚發達的邊陲小鎮,一周一次的免費食物就足以籠絡人心。
貴族安然居于他們的城堡之中歡聲起舞,而教會則置身于市井,對于普通的帝國人民而言他們是更加觸手可及的權威。
物質上實實在在的免費午餐,就連精神慰藉也可以通過在懺悔室敘述自己的罪孽再由修女寬恕這種雖然什么實際問題都解決不了的方式來達成。
在一行人出發時的小鎮,老車夫這樣的人才是異類,當他批評教會時會引起其他人自發的擁護才是正常的。
盡管從客觀和整體上來看耶提那宗的影響力確實一直在下滑,尤其是在大城市和中上層貴族以及新興的市民、商人群體當中。富裕的人群不喜歡遵守教會克制節約的美德而崇尚享受者比比皆是,但在那些貧苦的鄉村里愿意拿起武器捍衛教堂的人還是有許多的。
這些事亨利能注意得到,綾在了解更多有關白色教會的事跡以后也明白這個道理,米拉在只能配合馬車速度緩慢同行的過程中也有充足的時間去想到來龍去脈,但對于老車夫而言卻根本是在他考慮范圍之外的東西。
別人讓他不開心了,瞧不起他,就得教訓他們。他的想法非常簡單純粹,不舒服就要變得舒服,生氣了就要發泄,至于可能會引起怎樣的后果牽連到多少人他則根本未曾考慮過。
他一輩子生活在這里,但身為帝國底層平民沒接受過多少教育的他根本不存在大局觀。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輕松也意味著他不知道責任是什么樣的概念,他年齡雖然已經逾越半百,實際上卻仍舊像個十幾歲的少年人一樣只以自己的喜惡為中心過日子。他以為這些帶著武器的外來者可以幫助自己教訓那些人,但他又給不出任何像樣的酬勞,最后被拒絕了也只能改成喋喋不休地抱怨,來在一定程度上平復自己的
情緒。
這就是一個平凡普通的拉曼老光棍,他的人生或許在二三十歲的時候便已經定型。即便是與賢者這樣的存在相遇也不會有任何的改變,因為他自己也并不追求改變。
有小酒喝,小煙斗抽,日子湊合湊合還能過得去,便已經足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