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佳玲感嘆道“那會兒春筍還沒上市,你外婆買了幾根陳筍,那味道真是一言難盡,不鮮不甜的,嚼著還費牙,我就一個勁兒的撈里頭的咸肉吃,反正肉總是香的嘛,吃完就忘了,沒把這事放在心上。”
蔡思雨正聽得興起,不由得問道“那咸肉沒了,春天到了怎么辦還做腌篤鮮嗎”
雖然她想象不出來那個時代的狀況,不知道為了做腌篤鮮而攢下咸肉的感覺,但她聽著媽媽說小時候的事情,不由得聽入了迷,特別想知道后面的發展。
紀佳玲說“咸肉都沒了,怎么做腌篤鮮那會兒不像是現在,那會兒肉是金貴東西,大家都得省著吃,咸肉是攢的邊角料,鮮肉是市場里買的碎豬肉,誰舍得用整塊的肉做腌篤鮮你外婆再講究,也舍不得花那個錢去吃一口鮮,所以,那年我們家沒吃上腌篤鮮。”
“那年春天,你外婆一直念叨著腌篤鮮,說她活了這么大歲數,還是第一次春天吃不上腌篤鮮。我嘴上犟,但是出門一看見小伙伴們都捧著碗,蹲在弄堂里吃腌篤鮮,心里都后悔死了。”
蔡思雨“啊”了一聲,想想那種大家都有東西吃,而自己卻沒有東西可以吃的感覺,不由得感嘆道“那你當時肯定饞壞了”
紀佳玲點點頭,說“是啊,我饞得要命,跑去鬧你外婆,讓她給我做腌篤鮮,但是,她卻說沒了就是沒了,誰讓我耐不住性子,耐不住性子的人就是沒得吃,氣得我當時就哭了。”
“你外婆那手藝,在我們那片的弄堂里是頂頂有名的,做出來的腌篤鮮味道那個好啊”
紀佳玲從鍋中撈出一塊咸肉,輕輕咬了一口,道“當年的咸肉跟現在不一樣,當年的咸肉吃起來往往是又干又硬,但你外婆不知道是怎么做的,那咸肉做出來就跟這家的一樣,吃起來酥軟肥嫩,完全沒有那種干硬的感覺。”
紀佳玲頓了頓,又說“其實,你外婆以前也教過我做腌篤鮮,不過,我當年貪玩,總想著什么時候做好了出去玩兒,沒好好聽你外婆說話,做出來的腌篤鮮也是馬馬虎虎,總是差了那么點意思。”
“當時我總想著,每年都要學一遍,有什么好著急的,誰知道”紀佳玲聲音哽咽,“我還沒學會,你外婆就走了。”
蔡思雨連忙從旁邊抽出紙巾,遞給紀佳玲。
紀佳玲按了一下眼角,將眼淚擦干凈,對蔡思雨說“我沒學到你外婆的手藝,做出來的腌篤鮮總是差點味道,你外婆走了以后,我還以為再也吃不到那個味道了,沒想到過了這么多年,我又吃到了這么好吃的腌篤鮮。”
要不是女兒堅持,她是真的不會來外面吃腌篤鮮的。原因很簡單,腌篤鮮對于她而言,并不是一道簡單的菜,而是一種對于母親的懷念。
所以每次吃到味道不正宗的腌篤鮮,紀佳玲總會想起自己小時候鬧脾氣,母親給她做了一鍋陳筍腌篤鮮的事兒,進而回憶起更多遺憾的瞬間,然后就會惱,會生氣。
紀佳玲一直很后悔,如果她那時候好好聽母親說話,那么,她就能復制母親的味道,不會那么遺憾了。
所幸,她的女兒找到了一家味道正宗的腌篤鮮,讓她回憶起了媽媽的感覺。
紀佳玲沉默地夾了一塊咸肉,端詳著它的模樣。云喬的刀工很好,咸肉切得大小規整,厚薄均勻,跟她記憶里歪七扭八的咸肉不一樣,但它們的味道卻有異曲同工之妙。
咸肉剛入口時自然是咸的,不過,云間客的咸肉卻不像別的咸肉那樣咸得齁人,它的味道吃起來恰到好處,不會過分的咸,也不會過分的淡,完整地保持了咸肉獨有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