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睜睜看著莫驚春的存在無形地壓制住了陛下的殘暴和瘋狂,跌跌撞撞,拉拉扯扯,勉勉強強地走在一條還算是開明君主的道路上。即便手段有些偏激,手法有些殘忍,可歸根究底,正始帝還沒有掀翻棋盤,仍然被莫驚春按在棋手的位置上,老老實實地下棋。
或許有的時候,不是那么的老實,但是最起碼,正始帝還在勉力做一個好皇帝。
他改善稅賦,他推廣新的農具,他在試圖讓天下百姓都有書可讀,他在竭力打壓著世家的力量,順帶阻止土地的剝削。他確實掀起了一場戰役,但是與此同時,他打破了蠢蠢欲動的野心者的膽子,他在培養水軍,他在試圖改進印刷術
正始帝做的許多事情,都不是他想做。
只因為他在乎的人在乎,所以正始帝便也在乎了些。
莫驚春在乎,所以這潛移默化,改變了陛下走向瘋狂的可能。
可既然正始帝能被莫驚春所改變,那莫驚春又怎么可能不會被正始帝所改變呢
這本就是相融到一處的扭曲。
若是硬要撕開一半來檢查,到那最后,這黑與白的中間,只會是看不透的灰色。
“啊啊啊啊啊啊”
又一道慘厲的叫聲響起來。
刺激得人的頭皮發麻,讓袁鶴鳴不自覺哆嗦了一下。
這些時日接連下雨,到底是讓春日的氣溫下降了許多,這是一樁好事。只是夜間就比平時難熬些,這讓袁鶴鳴不自覺地將衣裳扯得更緊,無奈地嘆了口氣。
“我不希望他會為此痛苦。”
袁鶴鳴有些倉皇,嘆息著說道,“他痛苦了太多年,為那些無謂的,無關他的事情而忍受挫折。陛下敬重永寧帝,可先帝待莫驚春卻異常刻薄,他已經為那些和他沒有任何干系的事情,浪費了將近十年。”他的聲音變得有些苦澀。
“你說得不錯,莫驚春或許改變了一些。”袁鶴鳴搖了搖頭,“此事他或許是早就知道,或許是不知道,或許是默許,也或許是因為交換,讓陛下不要那般殘暴的交換但這都改變不了,他在清楚此事后的內疚和痛苦。”
袁鶴鳴緊蹙眉頭,“他就是這么個蠢貨。”
袁鶴鳴并不是為了所謂的心慈手軟而試圖去阻止此事,他只是想阻止莫驚春將罪責壓在己身的可能。
柳存劍的嘴唇扭曲了幾下,表情變得有些陰郁。
好半晌,袁鶴鳴才聽到柳存劍喃喃地說道“和那位走到今日這步,這樣的痛苦”是永遠都無法抹除的。
正始帝和莫驚春的情愛,從始至終都籠罩在這層恐怖的壓抑下。
只不過在這份扭曲漆黑的瘋狂中,唯一可以獨善其身的,也只有莫驚春。
至少他一直都在掙扎。
掙扎著不完全跌入陛下那一處永夜般的黑暗。
身后這處偏僻的宅院內,響起了接連不斷的痛苦呻吟,仿佛在那其中,有一頭恐怖瘋狂的惡鬼在追逐這他們。時不時,袁鶴鳴會聽到那穿透頭皮,讓人膽顫心驚的求饒聲,只是在最后,都會變作聽不清楚的囈語,然后便是銷聲匿跡。
不知到了幾時,袁鶴鳴只能勉強感覺到,可能是過去了一個時辰
又或者是半個時辰
身后那道薄薄的木門,忽而“吱呀”一聲地被打開。
袁鶴鳴被嚇到,猛地跳竄了起來。
而他意識到,柳存劍也猛地往外倒退了一小步。
袁鶴鳴在心里舒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