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正始帝去拜見太后,兩人再度不歡而散。
這一次,劉昊是看得出來皇帝氣極了。
第一回還能說是獨自悶氣,第二回便是氣狠了,直接將偏殿毀了個干凈。
劉昊命人收拾的時候心下嘆息,如今還能讓陛下氣到如此的人,也唯有太后了。陛下氣狠了也只是毀了別的器物,至少還沒到拿人練手的地步。
正始帝愿意發泄出來劉昊還高興些,如是一直沉默,那方才令人可怖。
然之后一連數日,盡管長樂宮的氣壓越來越低,正始帝卻再也沒有表露出半點情緒。
直到這時,劉昊方才發覺這一回的爭吵有所不同。
若說陛下對先帝是孺慕親近,待太后便有一些疏離,可這少許疏離在年長后也被太后的溫情軟化,陛下并非完全無感之人,至少先帝將該懂的都教會了他,于是他也便明白太后的關切是真心實感。
劉昊還從未見過陛下和太后有過如此大的爭執。
晚間,劉昊忽而聽到陛下傳旨,說是出宮。
他心下一驚,卻不敢多言,忙讓人去準備車馬。不多時,一行人趁著夜色,在侍從的庇護下出了宮門。
自打陛下登基,除了送靈外,就再也沒出過宮,如今車馬一路朝前,劉昊也不知道去往哪里。
只是這車駕上氣氛陰沉,壓抑得可怖。
兩刻鐘后,這架馬車停在了一處人家外頭,跪坐在門邊上的劉昊掀開門簾,卻瞥見上頭的“莫府”二字。
其實莫府是有依著莫大將軍的官職賜下匾額,然當年莫大將軍曾在先帝面前笑言家中二子往后各有成就,一家子分不出兩個莫字,這匾額得掛上多少個才合算
先帝哈哈大笑,便大手一揮,讓其免去這般煩惱。
一并都供在府內。
劉昊不動聲色地下了馬車,去閽室叫人。
門房探出頭來,劉昊將信印遞了過去,含笑說道“勞請通報主人家,便說是有東邊故人來訪。”
莫府門房不是那種眼高手低的人,上下掃了他一眼,讓他進閽室等著,另一人捧著信印進去了。
莫驚春正在沐浴,聽到外頭動靜,歪著頭讓墨痕將東西送進來。
一看上頭的印記與那條口信,險些將東西砸在水里,藏在水底的兔尾巴也不安地動了動。
他面上鎮定地說道“快去請他們進來,讓他們到書房罷了,直接請到院內吧。”
莫驚春忙讓人出去,自己跨出浴桶,手忙腳亂地擦拭著毛發,再換上常服。要命的是那團尾巴每次都是等著自然晾干,現在壓根就還沒擦夠,雪白毛毛亂七八糟地各自支棱,簡直是另類刺球。
他看也不看地將半濕毛團塞進衣物,再將頭發擦了擦,勉強理出個人形來。
東方來的故人,再加上那信印,不是正始帝他現在就跳進水桶里淹死
大晚上的皇帝居然出宮來,這要是傳出去哪個都要被嚇死。
莫驚春急匆匆地確定衣裳沒有疏漏后,忙回了正屋。
到底這意外來客的速度比他更快,正立在屋內看著墻上掛著的畫。那是莫驚春依據父親曾經說過的塞外風光描繪的圖景,只在想象中存在。
他進來的動靜讓來客回眸,眼底濃黑得讓人可怖。
“夫子想要外放”
突兀一問,古怪又離奇。
莫驚春站在門外,循著來客的站姿看向那副畫,那是在他二十歲出頭畫的東西。
人常道,字如其人。
筆下傾瀉出來的東西總歸會流露出筆者的冰山一角。
畫亦然如此。
當年,他確實有過這般念頭。
陛下這問句如此熟悉,仿若在當初勸學殿取走他文章的時候,也說過這么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