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離了山野,一入了夜,裴府之中就只剩下人為的安靜。
夜晚無約,沒有人會過來找她。觀若安寧地沐浴完畢,絞了半日的青絲,躺在搖椅上看書。
頭靠在搖椅上,青絲就散落在腦后。她微微地搖晃著身下的椅子,讓那青絲也跟著一起在空中晃悠起來。
晏既給她的那幾本書,她看過一次之后,便不再想看了。畫畫不是能紙上談兵的事。
她還是愛看些民間話本,志怪故事,一看便能看一整夜。她手里有的這些,還是從藺玉覓那里拿過來的。
自從上次一起用了晚膳以后,也許是回去的時候撲了風,藺玉覓的身體一直斷斷續續有些不好。
觀若從服侍藺玉覓的侍女那里知道她生著病,有時候還會熬夜點燈看這些話本,便將它們全都沒收了過來。
夜已深了,觀若卻正看在興頭上,也難怪藺玉覓要著迷了。
她打算繼續看到下一折,看看這被大水沖散了的公子與小姐究竟能不能團圓,卻忽而聽見了一陣樂聲。
聲音并不大,仿佛距離她并不遠。幾乎是在聽見的一瞬間,觀若手中的話本就不自覺落了下去。
又是裴俶,這是他用他那個觀若并不識得的樂器演奏出來的。在她剛剛進入裴府的那個夜晚,如黑貓一般的少年闖進了她的院中,在她房門前也吹奏過這一段樂曲。
觀若還來不及起身去將門窗全都關好,這如鬼魅一般的樂聲便驟然停了下來。
她連慶幸的想法都還沒有,突然有一束光落在了她面頰上。
其實并不刺眼的,只是月光而已。真正刺眼的是月光之后出現的那張臉。
觀若仍然是躺在搖椅上的,裴俶揭開了屋頂上的瓦片,他在同觀若對視著。
裴俶看起來,同他們上一次分別的時候并沒有多少分別。今夜他潛入裴府之中,是一身玄衣,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
唯獨手臂上系著一條白色的絲帶,觀若不明其意。
他像是趴在屋檐上的,用這一束光得到了觀若的注目,裴俶微笑起來,同觀若揮了揮手。
“阿若,白日一見到我,為什么你立刻便放下了車簾其實我很想你。”
白日她沒有看錯。
觀若的手收在袖中,控制不住地發起了抖。她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平緩,讓自己在他面前看起來并不是那么弱小的。
她是不會和裴俶寒暄的。
“裴郎君,你能潛入裴府,是你的本事。可這里四處都是將軍的親衛,能不能出去,便要看將軍的臉色了。”
“府中四處都有弓弩手,你會被亂箭穿心的。”
裴俶并不在意觀若的話,他調整了一下姿勢,躺在屋檐上,仰面看著月亮。
“可是在我被亂箭穿心之前,我還是有能力拉上阿若你一起陪我走這黃泉路的。我不舍得,你也不舍得,對不對”
所以他們應該保持眼下的平衡。
“我只是許久沒有見你,很想念你,想要和你說幾句話而已。”他說他思念觀若,卻仰頭望著月亮。
裴俶說得再情真意切,聽在觀若耳中,也覺得只是志怪故事之中的妖邪,用以蠱惑人心的手段而已。她不會相信他。
觀若悄然從搖椅上站起來。
裴府中的確有弓弩手,可她的房中并不是他們所能觀測到的地方。
她得先出去,只要她能出去。
“阿若,看來你是舍得了”
她才邁出去一步,裴俶的聲音便又響起來,牽絆住了她的腳步。
裴俶的語氣還是漫不經心的,好像并不懼怕觀若會引來晏既布下的那些弓弩手。“其實趴著真的不如仰躺著舒服。”
“我最近很忙碌,我原本是將過來見你一面當作休息的。”
觀若再回過頭去,望著梁上,裴俶已經又回過了身來,微笑著望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