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若趕到含元殿的時候,已經是夜半時分了。
薛郡下起了第一場雪,她坐在宮車之中,靜靜地聽著雪落下的聲音。
她還記得去年落雪之時,她與晏既站在廬江城城樓的兩側,多看彼此一眼都是奢侈,少看一眼都是心碎。
到如今他們相去萬余里,各在天一涯。紅墻夜雪,連一場好眠都不得。
風一更,雪一更,聒碎鄉心夢不成,故園無此聲。
梁帝在上林苑中暈厥,含元殿此刻燈火通明,是三十六宮之中唯一明亮的地方。
可是于觀若而言,仍然只是厭煩之處而已。
才踏進含元殿,她便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在上林苑中著單衣見梁帝,有雪之夜,縱然她回到永安宮之后立刻便飲下了許多姜湯,看起來她的身體也仍然是受不住了。
她許久沒有吃吳先生給她開的藥了,亦不曾跑馬,練習劍術,看來她的身體是又漸漸地弱下去了。
長夜漫漫,她好像又望不見頭了。
含元正殿之中,只有燕德妃一人坐在一旁的長榻之上,捧著杯盞飲茶。
因為觀若已然著了涼,即便進殿,也并沒有脫去大氅,燕德妃倒也如是。
此刻的燕德妃卻也如是,盡管她應該是早已經到達含元殿的了。
帝王居所,即便是千家萬戶的百姓都無炭火可用,也絕對不會令天家少了蠟炬靡費之事,含元殿中,其實并非是不溫暖的。
今夜的燕德妃顯然也有些心不在焉,一直到觀若走到她面前,她才終于下意識地站了起來。
動作有些激烈,手中的熱茶撲出去了一些,燙著了她的手,她驚呼了一聲,一個錯手,便將杯盞也落在地上摔碎了。
如此魂不守舍,定然是心中有事。
“燕德妃,陛下還在內殿之中休息。病中之人最怕吵鬧,這個道理,你難道不知道么”
觀若犯不著給她什么好臉色,那一個杯盞摔碎之后,燕德妃很快也就恢復如常,眼神不善地望著觀若。
她敷衍地行了禮,“臣妾今夜早早地便過來照顧陛下了,實在是有些疲憊了,所以方才一時錯手才摔了杯盞。”
“娘娘既然此時才過來,想必心中原本也沒有陛下,又何必在此刻居高臨下地指責臣妾呢”
觀若輕輕笑了笑,也不想掩飾她對梁帝的漠不關心,在燕德妃身旁的位置坐下來,接過了含元殿宮人奉來的一盞茶。
她慢條斯理地道“本宮從前,可不會這樣夾槍帶棒地同旁的嬪妃說話。”
觀若所說的從前,自然是她在梁宮之中生活的時候。而燕德妃所模仿的,自然也不是她如今的模樣。
燕德妃也如她一般,在她原來的位置上坐下來。
“在本尊面前還要模仿,總歸是過于拙劣了。”
“原本臣妾也不是為了討好娘娘而模仿的,您就不要自作多情了,這里畢竟只有臣妾與您兩個人。”
只有她們兩個人,大可以露出她們原本的面目來。
觀若的手心漸漸地溫暖起來,“也是,滿行宮之中,也就是本宮最不配心上德妃娘娘唱的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