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是蘇明繡給小皇帝留下的陰影太深,后半夜她翻來覆去睡不著,一會兒惦記那許家沒到手的私兵,一會兒惦記那摔碎了邊角的粉玉景觀。
好不容易睡著,夢里又見蘇明繡笑吟吟地將她的手按在桌上,問她“哪只手伸出去的”
蕭覓云完全是被嚇醒的。
醒來的時候,她只感覺如墜冰窟,渾身上下都是濕重的冷意。
阿月不知何時出現在床邊,低聲同她說,今日休沐,不必上朝,陛下可再多睡會兒。
望著金色的欒帳頂,蕭覓云眨了眨眼睛,醒了醒神,仿佛意識到自己終于不必再被蘇明繡逼問將哪只爪子探出宮外,松了一口氣的同時,抬手讓人將她扶起,讓叫水沐浴,她感覺自己整宿都睡得不太爽利。
直到泡進滿是花瓣的熱水浴桶里,蕭覓云舒舒服服地洗完澡,以為這就洗去了昨夜的陰影。
可換上新衣沒多久,蕭覓云走出去才發現昨夜沒有自己的命令,宮人誰也不敢動鎮北王留下的那滿屋的賀禮。
那些大大小小的木箱放滿了乾元殿休憩的地面,不用看也知道,能讓蘇明繡送來的,絕對是蕭周各地的稀罕物件。
按照蕭覓云的喜好,若這些物件是旁人送來的,她早就歡歡喜喜的上前打開,偏偏送它們的人是
鎮北王。
她心思極其復雜,面對這些箱子站了會兒,決定不再打開任何一個,只要她不看,就不會喜歡那些東西。
“阿月,你著人”
話剛出口,蕭覓云想起昨天幫助蘇明繡輕松破壞她計劃的人,霎時間改口“著人請孫將軍來一趟,就說朕有要事請她相商。”
一炷香后。
孫飛雁從皇宮的校驗場而來,連兵甲都未來得及卸下,隨手將長纓槍交給宮門外的人,進來見過小皇帝后,與滿地的木箱面面相覷。
乾元殿內寂靜片刻。
蕭覓云坐在暖和的皮毛塌上,眼尾是悠悠笑意“怎么,孫將軍不愿為朕幫忙這些可都是右相送給朕的珍貴賀禮,若讓那些笨手笨腳的宮人來做,發生什么閃失,你讓朕如何對得起右相這份心意”
但凡此事換做其他的武將,再耿直的性子面對這般將人當力夫的折辱,鐵定會雷霆大怒,再不濟也會當場拒絕。
但孫飛雁只是目光沉沉地在原地站了會兒,聽見蕭覓云的催促,一言不發地走到附近的木箱前,俯身而下。
彼時阿月隱在簾后,無聲息地退下,換上其他宮人來侍奉。
倒是還打算用嘴皮子逼她兩句的蕭覓云被孫飛雁的干脆驚了一下。
這個木箱里不知裝了什么,是賀禮木箱里體積較大的類型,縱使孫飛雁已經做好了準備,抬起邊角的剎那,仍然有些吃不住重量。
畢竟這是鎮北王府的軍士們抬進來的,可見本身就是實打實的沉。
孫飛雁本能地卸了點力,箱子順著重力往下落,被蕭覓云眼尖的瞧見,本來正在喝新貢的茶,瞬間將杯蓋重重扣在杯子上,大聲道
“可別把朕的寶貝摔了”
昨晚的慘案不能再發生了
孫飛雁聽見小皇帝的話,眉梢也沒動一下,隨著箱子邊緣落地,她的指尖絲毫沒收,被這沉重的邊角直接壓在了地面上,發出“咯”一聲響。
上首的人眉心瞬間一跳。
蕭覓云睜大了眼睛,看著孫飛雁被壓在這木箱下的手指,總覺得自己聽見了骨頭斷裂的聲音,本能覺得自己的手也跟著痛了起來。
她滿心都是“完了”。
本來就是泄憤地捉弄,現在若是廢了孫飛雁的手,事情傳進蘇明繡的耳朵里,這位心機深沉的鎮北王不定要讀出什么訊息來
被政治思維調教許久的小皇帝本能地想到這一點。
然后她后知后覺地冒出第二個念頭
她一定很疼。
但是孫飛雁從始至終都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好像被壓斷了指骨的人不是她,甚至打算再一次地將木箱搬起來。
有紅色的血印子留在地面上。
蕭覓云看著她像個按部就班的傀儡,忽覺沒意思透了,意興闌珊地擺了擺手
“算了,孫將軍看起來也不長于此事,朕還是找那些專門的力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