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蕪捏在手里的針一頓,差點扎到左手食指針箍旁的指尖,幸而及時收住,這才沒扎破皮。
“知道了。”她示意正在靠屋門處熏衣裳的阿依開門,自己則低著頭又繡了兩針,才將針線仔細收好。
屋外的小廝將手里的東西遞給阿依,除了每日都有的字條外,還有一只羊皮水囊。
“這是”
阿依伸手接過,揚一揚水囊,問了句。
小廝搖頭“奴也不知是什么,總之這兩樣是一道送過來的,娘子若沒別的吩咐,奴便先下去了。”
說完,見秋蕪點頭應允,便關上門離去了。
阿依將手里的東西擱到秋蕪面前的桌案上,嘀咕道“雖晚了些,倒還是來了。”
她不知元穆安每日送來的字條里到底都寫了些什么,但見秋蕪每日都將字條收入妝奩之中,壓在底下的一層小屜中,便猜其中內容對秋蕪來說定十分重要。
放下后,自覺退回屋門處,繼續熏未干透的衣裳。
秋蕪一個人在床沿上呆了一呆,隨后才抽出卷起塞在小竹筒里的字條。
“蕪兒,今日大軍凱旋,賜以西域所貢葡萄美酒。當年我率軍北上時,亦曾與麾下將士徹夜痛飲。我想起你身邊那個叫竹韻的小丫頭說你愛飲此酒,便給你送去一些。”
仍舊是短短的三兩句話,卻不再只是回憶過往的細枝末節,而是說起了他不曾與她述說過的自己的過往。
秋蕪看了兩遍,拾起一旁的羊皮水囊,打開后湊近鼻尖嗅了嗅。
帶著葡萄微微酸甜的酒氣撲面而來,還未入口,便已讓人微醺。
阿依鼻子靈,一下就嗅到了氣味,“咦”一聲,道“原來是葡萄酒,娘子且等一等,奴婢去取一只琉璃盞來給娘子盛酒。”
她說著,放下手里的衣裳,在隔壁的柜里翻翻撿撿,挑出一只藍色的琉璃盞,洗凈了送過來。
這是都尉府中稍有的幾件色彩瑰麗、價值不菲的物件,還是有一日秋蕪與幾位娘子一道去集市上采買時,因實在喜愛,才從一位西域商販手里買來的。
深紫紅的酒液自水囊中緩緩淌入藍白的琉璃盞中,在燭光的映襯下熠熠生輝。
秋蕪舉杯飲了一口,些微的澀意在口齒間浸潤過后,順著喉管緩緩入腹,接著,漸漸化為甘甜醇美。
這樣的滋味很容易讓她回想起在宮里的那十年。
西域的葡萄酒在涼州并不少見,甚至京城中,這幾年也已陸續有官府所管的酒家開始自行釀制,不再只仰賴番邦進貢。
但在黔州,這卻是十分罕見的稀有之物。
當年,她在掖庭第一次見到管事姑姑們飲這種色澤瑰麗的酒,只覺好看極了。
后來,被容才人調入毓芳殿,一點點成為掌事姑姑后,才終于在逢年過節的時候得元燁賞一壺葡萄酒。
她非貪杯之人,卻對此酒頗有幾分偏愛。
竹韻穩重細心,知曉她的喜好并不奇怪,只是沒想到元穆安會從竹韻那里知曉此事。
竹韻自然不可能主動到元穆安跟前提起,定是他先問的。
他在用心了解她,也在試著將自己一點點打開,袒露在她面前。
她一時想著,這一年里,竹韻、蘭薈、初杏、福慶他們也不知過得好不好,一時又忍不住想象元穆安當初率軍北上、醉飲塞外的情形。
他過的餐風露宿的日子一點不比她少。
酒催人醉。
淺酌之下,秋蕪漸覺腦袋昏沉,望著字條末尾的“靜待音訊”四個字,一時眼眶泛紅,竟提起筆來,寫了兩句少時讀過的詩。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