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蕪看出小女娃眼里的好奇,卻并沒有將臉上的面紗揭下,只是在她吃得湯水和肉渣掛在臉上時,拿出自己的帕子,替她擦了擦嘴角,笑著說“飲湯要慢些,湯匙入口,緩抬手腕。”
這是她小時候還在黔州時,母親教她的。
她出身小吏之家,父親雖因親屬獲罪而遭貶謫,但與普通貧苦百姓相比,仍算得上豐衣足食了。像宋七娘這樣出身的人,她僅在八歲那年跟著那家遠親入京的途中遇見過幾個,因而對他們的一切都感到十分陌生。
然而,不論貧富地位,善良的人與溫馨的家總有共通之處,宋七娘雖潑辣大膽,卻讓秋蕪倍感親切。
小嬌嬌呆呆地任由她擦嘴,聽了她說的話,眼神懵懵懂懂,并不明白,卻乖乖地點頭說了聲“嬌嬌聽話”。
宋七娘撇了撇嘴,看著秋蕪將臟了的帕子疊好,重新收回袖中,原本微微皺著的眉頭悄悄舒展開來。
“你要買身份文書,今日恐怕不行了。做這門生意的是肖二,他有祖傳的刻章手藝,又熟知各種官印的關竅,做出來的文書能以假亂真。不過,他為人謹慎,每遇官兵搜查,都會躲到城外去,誰也找不到,等風頭過了再回來。你過幾日再來吧。”
秋蕪一聽,心便沉了下去。
她等不了幾日了。這次冒險逃出宮,是她唯一的機會。
她夾在元穆安和元燁二人之間,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光明正大地拿到自己的身份文書出宮了,唯有自己想辦法偷偷逃走。
一來時間緊迫,二來她身為宮女,能打探到宮外消息的渠道太過有限,若非萬不得已,也不敢就這樣貿然離開。
她僅有的依仗,便是貼身帶著的那疊銀票。
這些年的月銀和賞銀,她分文未動。平日要孝敬尚宮局女官們和賞賜手底下小宮女的用度,一向都是從主子們賞的釵環布匹里出的。
這些月銀林林總總加在一處,是一筆不菲的資財。
只要今日能買到一份文書,在日落關城門之前離開京城,便有極大的希望逃過宮中的追緝。
“多謝娘子告知,只是我家主人有急用,務必得在天黑之前買到一份,我若空手而歸,實在不好交差。不知娘子可還知曉其他門路若有,便是開價高一些也無妨。”
宋七娘聞言,慢慢放下手里的胡餅,道“其他做這生意的也有,不過手藝都比不過肖二,做出來的東西十有八九會被看出是假的,你若不怕冒險,一會兒等外面的官兵走了,我可以帶你去。”
秋蕪在心中迅速衡量一番利弊,決定賭一把,咬咬牙道“如此,便有勞娘子了,我的確有急用,到時必會酬謝娘子。”
宋七娘瞇著眼打量她身上樸素的麻布襦裙片刻,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趁她不備,突然伸出干凈的那只手,一把揭下她臉上的面紗,待見到她白皙美麗的臉后,了然地笑了聲,冷冷道“你不是替什么主人來辦事的,你就是替自己買的吧”
秋蕪心中一驚,正飛快思索著要如何解釋,院門外忽然傳來一陣短促的敲門聲,緊接著,就是一道有些年紀的女聲。
“七娘,嬌嬌,你們在不在”
宋七娘起身,一邊擦著手往屋外走,一邊揚聲道“我在,是于嬸吧等著,我就來開門。”
“別來了,小聲些,你在就好,我不過是來給你報個信的。”外頭的于嬸趕緊阻止她,頓了頓,才隔著門板壓低聲道,“我方才從外頭回來,聽人說,今日來的官兵雖說也是金吾衛的,可好似不像平日那樣隨意抓幾個回去交差了事,倒像是來尋人的,所有過路人,不論是誰,都要被抓過去問話,還不知要問到什么時候才會走呢,你和嬌嬌仔細些,若沒事,就別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