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倒也罷了,而如中山王元英之子元熙,軍功并無半件,聲名更是不顯,唯一的從軍之歷,也不過是隨李承志平定沃野。卻依然平步青云,執掌中軍之翹楚的虎賁。
更有甚者,鼓城王之子元子直更是連軍營都未進過一次,也能掌上萬羽林,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若只是如此,高英至多也就是昏饋無能,自私自利。畢竟這三人皆為宗室,且皆是秉性忠良之輩,便是才情差一些,至少能恪盡職守。
但如秦松,自任繡衣直使以來,構陷栽臟,指鹿為馬時有發生,幾如前漢之江充,一手遮天。
而他一介閹臣,攀附高英只短短五六載,富庶竟比先帝時的元雍、元琛有過之而無不及
自是獻媚于上,勒索于下,誰若不予之行賄,誰便有罪
是以若論常理,這四人自該是對太后忠心耿耿,死心塌地,肝腦涂地以報恩寵才對
可惜元懌心思慎密,棋高一著,以有心算無心,更因宗室、朝臣苦秦松久矣,對高英早已是怨聲載道,天怒人憤。
一月前,元懌孤身入京,先假扮元遙之親隨,借送禮之機入太尉府。
元懌怕露真容,都未曾亮出元遙的親筆書信,元詮就已猜出他的來意。
之后便是捭闔縱橫,順利的出乎元懌的預料。莫說親近元懌、元遙的宗室,便是如劉芳、游肇這般的首輔重臣竟都欣然應諾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元詮只予府中擺了一桌酒宴,元淵等人便盡數入彀。而后便是深言大義,循循善誘。
也賴元淵、元熙、元子直等人并非唯利是圖,是非不分之輩。更知這元氏江山若是分崩離析,莫說王權富貴,怕是連只喪家之犬都不如。
再然后,便是水到渠城,無驚無險
所謂成王敗寇,元懌又何需予高英解釋的那般清楚
他打斷思緒,朝高英拱了拱手“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只請太后移駕。也請太后放心,宮娥女婢、吃穿用度、一應所需,甚至是佛典經文都已為太后準備妥當,太后只需安心禮佛便可。而但逢初一、十五,陛下便會覲見太后,以全孝道”
“元懌,你安敢如此安敢如此待到明日,你如何予朝廷交待待到日后日后你至九泉之下,以何面目再見先帝”
元懌依舊溫恭有禮,神色更是波瀾不驚,宛如先帝之時。
但高英知道,元懌越是如此,越表明大勢盡去,回天無力。
心中又驚又疑,又是恐懼。
她雖未親眼過,但史冊之中不勝枚舉凡行廢立之事,有幾人都得善終
便是仁厚如高祖孝文,因諸多忌諱而留了馮皇后一命。然臨終之際,終是令劉騰將其鴆殺,而后又令于烈時任衛尉卿將其滅門。
便是高氏舉族反叛,高英早已恨之入骨,但她也絕不愿高氏就此絕了香火。
她更怕出了涼風殿,或是三尺三綾,或是一杯鴆酒就端到了自己眼前。是以語無倫次,只求元懌網開一面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元懌悵聲回道“已至如此地步,我又何必哄騙予你你日后只安心禮佛,便即往不咎。而如朝臣,早已畏你甚于猛虎,恨你甚于世仇,不然我安能不費吹灰之力,行此大義之舉”
“至于皇兄”
元懌微微一笑,“放心,他只會謝我,而不會怪我送太后回宮”
說罷,登時便從甲陣之中越出十數位女婢,將失魂落魄,宛如一灘爛泥的高英架起,予其梳洗。
待紗帳落下,元懌又揮了揮手,甲士齊齊轉身,退出了涼風殿。
出得殿來,只見階下甲士林立,塞滿了整座宮院。院中燈火大作,亮如白晝。
元懌舉目一掃,見為首的幾位既未披甲,也未著盔,還是一襲官服,一頂三梁冠時,他心中一緊,快步下階。
左為元詮與李崇,右為劉芳與游肇,若再加上他,五輔齊至涼風殿。
剩余三位,則是元遙、奚康生并邢巒,如今皆在關中與北地領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