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徐州刺史府。
徐淮安的府邸就在官署之后,議事極為方便,這也令他經常通宵達旦處理公務,整座府邸時常整夜燈火通明。
趙云姿捂著隆起的小腹在床側出神,心神動蕩之下,胸口和小腹出那點小小的不適都被她忽略了。直至婢女喚她,她才回神般道“是使君歸了嗎”
“是。”婢女道,“使君去浴房了,夫人,這是今夜的湯。”
趙云姿嗯一聲,看也沒看,一飲而盡。她自幼多病,早已習慣喝藥,更妨說這種食補湯,其中苦澀甘甜于她而言區別不大。
與徐淮安成親后,他心疼她與藥為伍,命大夫和煮藥之人務必將苦味減至最淡。向來不在意的小事卻被他放在心上,她自然感動,慢慢的,愈發淪陷這萬種柔情之中。
但此刻,良人呵護依舊在眼前,卻愈發叫她齒冷心寒。思及不經意聽到的那幾句話,趙云姿思緒翻滾,根本難以安定。
她藏不住心事,情緒浮于表面,令沐浴而回的徐淮安察覺,卻只當是孕事鬧她心煩。他走來微微含笑,眼風掠過一旁的湯碗,溫聲道“怎了,還是不舒服嗎”
有孕四月,這個孩子一直就未消停過,從劇烈的孕吐到時不時的腰酸背疼,幾乎每天都有新的變化。
趙云姿生性矜持,有孕后因種種不適,反倒叫兩人更親密了些。感情逐漸升溫,才有了徐淮安這般自然而然坐在身畔,手撫在她腹間的動作。
低眸看他欲側耳聽胎兒動靜,慈父的溫情出現在徐淮安那張比任何女子都要漂亮的臉上,趙云姿心中愈發苦澀。安享這種和聚之樂不好嗎是他生來便有凌天野心,還是他們母子無法令他止步。
他可知道,如今紈紈和那位李郎君勢力如何,一旦和他們作對若是勝了,她于心不安;若是敗了,他將不會有好下場。
聽徐淮安口中哼出陌生的歌謠,趙云姿眼睫不住顫動,終于道“夫君,你可有何事要與我說”
徐淮安疑惑地從鼻間嗯出一聲,眼底思慮一閃而過,面上卻毫無異狀道“應當無,怎么,姿娘可是有事”
微微閉目,趙云姿忍不住道“你為何要和沈世子聯手,設計埋伏李承度和紈紈”
終于說出來了。
兩個時辰前,趙云姿本欲去給徐淮安送點心。作為刺史夫人,她有孕后和徐淮安如膠似漆,仆役護衛看在眼中,自然應她不去通傳的要求。
正是因此,她才聽到他和心腹商議的那件事,即便聲音壓得極低,依舊被她聽到了幾句。
她果然聽到了。
從守門仆役口中得知夫人來過,徐淮安就在猜測她是否聽到什么才一言不發離開,本欲試探,但她沒幾句就直接道出,倒不費功夫。
“姿娘在說什么,我竟沒聽明白。”他依舊是含笑模樣,唯有親近人才看得出,那略含冷意的眼神。
趙云姿定定看了半晌,慘然一笑道“夫君,我們成親已有一年了,莫非我仍是不值得信任之人嗎”
她眉宇間隱有痛苦之色,令徐淮安臉色微微一變,余光掃過那腹間,又換了語氣,“姿娘怎么說這種話,我待你心意如何,莫非你不明白”
正是明白,才愈發痛苦。
趙云姿知曉,雖然徐淮安待自己的情意,絕對沒有她的深。但以他謹慎多疑的性情,能夠付出她的十之一二,就已足夠了,何況遠不止這么點。
他叫她要如何抉擇
“我知曉的。”趙云姿緩緩道,“只是如今爹爹的人,也都盡數交給了李承度,他們二人已成一體。你要出手對付他,就是對付爹爹,也是對我何況宣國公和我們趙家有血仇,你讓我如何是好”
她一字一句,皆是神傷,目色怔然,完全失了色彩。
徐淮安心頭莫名一緊,面上露出哭笑不得的神色,“原是這樣,你今夜去書房時,聽到幾句話,誤會了罷”
他重新坐下,安撫道“那沈崢確實傳信與我了,想以利離間我與李兄。今夜我正是與心腹商議此事,準備假意應下,而后趁他不備,反使計來重創宣國公。”
“姿娘,切莫只聽得其中一二就斷定全局,你可是冤枉我了。”他道,“李兄有大才,與他聯手所向披靡,他又從不曾虧待我,我有何理由要轉投那沈崢”
趙云姿愣住,“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