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心要在開頭就震懾住她,扶侯此刻的怒火絕不摻假,上者威嚴,赫赫如虎,哪是凝婉一個小女子能承受的,她果然被嚇住了,臉色唰白地伏下身子,“侯爺明鑒,妾身從沒做過這些事。郡主是侯爺愛女,更是殿下的女兒,妾當初能從浣衣局里出來,全憑的殿下施手的恩情,報答還來不及,哪敢去戕害郡主。就是吃了幾顆牛膽,也斷不敢行這等忘恩負義的行徑,不然出門就叫天爺劈死,叫那馬兒踩死妾身好了”
一個人的心思平日里多少是能看出的,扶侯往日和她相處,她言語里多提及的也是對長公主的緬懷和感恩,又說抑不住對侯爺的仰慕,又覺得對不住長公主,最后說是為殿下服侍他一程,等入了黃泉再去賠罪。
言之切切,添上幾滴眼淚,就很容易令人憐惜。扶侯傳她來,也不是真的完全信了是她所為,更疑心她可能受了甚么外人利用,做下的不止這樁危險事。
可話才起個頭,人就噗通跪下發了一堆毒誓,女人就是這點不好,容易哭哭啼啼。扶侯不滿意,冷睨她,“你的意思是,憫之故意污蔑你”
“妾室和李都統素不相識,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的,哪值得他費這功夫。”凝婉雖不知李承度真實身份,但從侯爺態度也知這人在他心中地位不同,若強行污他反倒容易傷及自身,便道,“那個郭峰,先前托妾給他母親安排個活計,妾見她年紀大了,便叫她每日去城外盯著人施粥,能得些工錢也輕便。可那老婦手腳不干凈,不僅偷奸耍滑,還暗地合人把施粥的粳米都換成摻沙的霉米,流民吃了鬧肚子,險些鬧出事來。”
凝婉抹淚,“侯爺好不容易交待件差事,妾身還辦成這樣,卻因怕侯爺動怒,不敢報上來,私下用體己錢補了這缺漏,至于老婦那兒,她那樣的年紀又打罰不得,只能把這事說清楚了叫她回去,若說郭峰是因此怨上妾身也不無可能。妾是有錯,可這點錯如何敢擔上謀害郡主的罪名。侯爺想,郡主沒了對妾能有甚么好處說句不合宜的話,妾也是看著郡主長大的,如今有了循念,更懂為人母的慈懷,怎會不知侯爺待女兒的心。夜里郡主發熱,妾睡也睡不著,不敢當面看,偷偷去瞧了好幾次,等燒退了才敢歪在椅上瞇會兒,如今廚房那邊罐里還熬著雞湯,正等郡主醒了奉去。”
又道“妾服侍侯爺,從來盡心盡力,郡主也是妾的主子,更不敢怠慢,侯爺這樣大的罪名扣下來,妾實在擔待不起啊”
癥結就在這兒了,扶侯不知她們往日恩怨,最想不明白的就是凝婉害女兒的動機,思及那封信,又問她是否知道。
凝婉再次指天發誓說只是幫他收拾了書房的桌椅,其他不曾碰過。
扶侯沉吟,“那你可敢和郭峰對峙”
“妾也想說呢,這郭峰空口白牙的就潑了盆臟水,倒想和他理論理論。”凝婉忿忿地說,“侯爺,這人膽敢做這等事,背后指不定是誰,不會是別地派的細作,要攪得侯爺不得安寧罷”
這話正合了扶侯心意,他看了眼李承度,青年在位上不言不語,大約因牽扯到了后宅,即便被強留在這兒聽,也不欲出聲。
婉姨娘敢這樣理直氣壯,扶侯也很想看看兩人對峙是甚么結果,當即又令人喚郭峰來。
王六比李承度腳程快一日半,郭峰也就提心吊膽了一日半,督軍的警告言猶在耳,不牽扯到他仍有一線生機,否則小命不保。
于是見了李承度也不敢直視,只管低頭聽扶侯問話,起初順著先前在洛陽時的說法慢慢地答,故意露出破綻,待扶侯察覺后,厲聲詢問他時又吞吞吐吐,“甚么徐州刺史徐淮安,屬下不認得。”
果然是徐淮安。他這反應,反倒讓扶侯更信自己的猜測,冷哼,“你不認得怎么我才提徐州,就知道是此人,難道是你遠房親戚么”
郭峰愣了下,先梗著腦袋不說話,而后看見凝婉,又恍如找到救星般,哐哐磕頭,“二夫人,小人都是按您的吩咐行事,您說了會保屬下無事的,二夫人”
他這模樣太假了,凝婉知道,自己連辯解都不需要,只哀哀切切地看向扶侯,仿佛在說,侯爺知道我都是被冤枉的罷。
很多人不會信擺在明面上的東西,他們更愿意自己抽絲剝繭,深信底下另有玄機。扶侯就是這樣的聰明人,他藏得久了,看人也就大都和自己一樣,覺得事事都不會那樣簡單。凝婉不過是他一時興起寵幸的玩意,平日里弱柳扶風,殺魚的膽量都沒,怎敢背著他去謀害他的女兒,所以當指使郭峰的幕后黑手一浮出水面,他頓覺真相大白。
徐淮安想叫他的女兒死在宣國公手里,挑起他們的斗爭,而后坐收漁翁之利,真是好一個毒計
至于這郭峰,一個背信棄義、見風使舵的小人,不僅意圖謀害他的女兒,還想借此事挑起他對督軍的不滿,后宅也不得安寧,死不足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