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室依舊置了炭盆,銀絲炭無煙無味,將這方空間烘得暖乎乎。
躺三人仍綽綽有余的床榻正中微微鼓起,首先入眼的是鋪散在兩側的青絲,柔順光亮,襯出那睡得粉撲撲的臉蛋愈發細嫩。許是太暖和了,扶姣被褥并未蓋得太嚴實,朝左側睡,右手放在被外,里衣袖口上挽,露出雪白的小臂,手指無意識放在枕前,還搭著睡前把玩的玉佩。
正是李承度遵守承諾又給她送去的那枚。
昨夜扶姣和太子聊得太晚,如今不過睡了一個多時辰,正處于深眠中,即便經過婢女輕喚,李承度又特意走出動靜,此時也絲毫沒有要醒的跡象。
將玉佩輕輕抽出,放在一旁,李承度提高聲音喚了聲郡主,榻上人不為所動。若這是王六,他可以直接把人提起來,但眼前是扶姣,他便耐心地一聲又一聲喚,讓睡夢中的扶姣感覺耳畔一直有個嗡嗡的聲音,簡直不勝其擾,哼哼唧唧說好吵,試圖抬手捂耳朵。
“郡主不是要同去臨淮郡嗎”
什么臨淮郡亂七八糟的。扶姣迷糊間完全記不起,“不去不去,走開”
說完,整個人都往被褥里縮去,想隔絕外界聲音。
李承度無法,只能捉住她的手,輕輕點向她耳后的某個穴位,讓扶姣輕叫了聲,針扎般的感覺瞬間閃過,終于勉強顫了顫眼皮,支開一條眼縫,辨別來人面容。
不大清醒地歪過腦袋細看,“李承度”
“是我。”李承度道,“今日我們要去淮中郡,郡主,該起了。”
實際上,這句問話根本就是迷糊間的下意識提問。聽到熟悉的聲音后,大概是覺得安心,那點點警惕都沒了,根本沒聽他接下來的話,又慢慢合上眼,并順勢抱住了他的手臂,“不許吵,我再睡會兒。”
聲音軟軟小小的,有種撒嬌般的感覺,這對向來驕傲、頤指氣使的小郡主而言并不多見。李承度怔了一息,再回神時,手已經被她拖到了被褥中,指尖稍動,就能輕易碰到那溫熱的肌膚。
他冷靜地往回縮,只是幾根手指被她抱得很緊,不好用力。
因他的動作,重新睡著的人喉間發出小小的咕嚕聲,像是不滿。李承度只得抬手輕撫了下那柔順的發,指腹無意識摩挲過腦袋,極小的力道,一下又一下,讓扶姣感到了舒服,下意識蹭了蹭他掌心。
不得不說,要強行叫醒顯得如此乖巧又親人的小郡主,需要很大的毅力。從李承度的神色很難看出他此刻的情緒,只是沉思間,手下撫摸的動作也未停,讓扶姣不覺間往榻邊近些,更近些,最后直接窩在了他腿邊,迷糊間又喚了聲李承度。
早在江北那一行的路上,二人就已經在馬車上同榻而眠過,所以扶姣對李承度的氣息太熟悉了,從前半夢半醒時哼唧著叫奶娘,如今習慣性喚出口的稱呼則變成了他。
撩起眼皮望了眼天色,再不啟程就晚了。李承度抬手,在先前的穴道上稍微加大力道,按了下去。
不知不覺間,時辰過了一刻有余。
王六起初還能隱約聽見里面的動靜,漸漸的什么聲音都沒了,叫他難免多想,不安地記起先前看到的那一幕。憋了半晌,他忍不住咳兩聲,故意大聲對太子道“大郎,大郎,該起了”
太子趕蒼蠅般揮手,王六就愈發提高聲音,視線偷偷覷著內室小門那兒。
里邊尚未傳來動靜,太子先被叫醒了。他好歹是個男子,身高也算優越,蜷在美人榻上睡得實在不安穩,稍微兩聲就醒了過來,下意識先叫阿德,而后注意到王六,以為是發生了何事,慌張問“怎么了紈紈怎么了”
王六道“三娘子無事,只是時辰到了,咱們今日要動身去別地,該起身用飯了。”
太子喔一聲,“紈紈也去嗎”
“是,三娘子一起。”
只要能和妹妹在一塊兒,太子怎樣都行,連去哪兒都沒問,打著哈欠爬起身。準備洗漱時,他眼風一錯,瞥見扶姣和李承度一前一后從內室走了出來,且扶姣還是散著發睡眼惺忪的模樣,頓時一愣,湊到王六身邊小聲道“這個李承度,昨夜也睡在這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