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安七年正月廿一,十六歲的晉陽山民陳山背著包裹站在晉陽城外,等著守城士兵打開城門。
此時的天色還是一片暗沉,可晉陽城外卻已站了數百人。這些人大體分為兩種,一種是如陳山這般背著包裹來晉陽謀生的;另一種則是推著貨物來城里做買賣的。
自打兩年前,晉陽令下令免了入城稅和農戶市稅,晉陽城的百姓們生產的熱情就徹底調動起來了。以往自家地里種點菜蔬都是供自己家消耗的,畢竟種多了吃不了,拿出去賣還要被層層盤剝反而虧本,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現在,完全可以多種點掙些零花錢。就連那些手巧的,自家繡個帕子、荷包,做點陶器、木器、鐵器,只要不是在晉陽城里支了攤子天天來賣,那也一樣不收稅。
而陳山,他不是做買賣的,是來打工的,且必須是給縣令家打工。眾所周知,普通百姓若是家中沒有土地無以謀生,除了當佃戶、賣身為奴之外,還有另外一條路走去各家鋪子做工。
而考慮到古代的經濟發展程度,一般而言,那些小鋪子通常都是全家一起上,不會想到招工,更加沒有那個余錢招工。所以,能招工的,必定是世家大族出面開的大鋪面。但人家門第高貴規矩自然也嚴,說是招工,一般都是從給師父端茶遞水洗尿壺的學徒做起。沒個年,師父不會教你真本事。且,就算你愿意熬那年,萬一師父看你不順眼,臨門一腳把你辭了,你也無處說理。
是故,一直以來,在普通百姓眼里,做工簡直比簽了賣身契當奴仆還不靠譜。
但給李家打工,完全不一樣陳山的阿爹四處打聽過,即便是在李家當個學徒工,那也是有收入的。不像別家的學徒工受累受氣還沒工錢,其實就是個奴隸。
陳山家是有幾畝地的,但家里兄弟多,僅憑這幾畝地日子一向緊巴巴,時不時就要打饑荒。陳山又有些游手好閑,干活并不勤快,他親爹一見這兒子就來氣。若是在以前,如陳山這種情況,早就在尋摸著該去誰家當奴仆了。
而再仁慈的主家,肯定也不如親爹能容你。那時陳山若不能改了游手好閑的毛病,十有八九是被主家活活打死的命。但現在,陳山他爹思忖著或許給李家打工也是條生路,是以干脆打發他來晉陽城。
寅時中的時候,兩個守城士兵打著哈欠推開了城門。
城門一開,那些早就推著車將門外堵地嚴嚴實實的農戶們就奪路狂奔。負責開左邊城門的士兵躲閃不及,被一輛裝著菜蔬的平板車帶了一下,登時一個踉蹌。
若是以往、若是在別的縣,那個推車的菜農今日可算是大禍臨頭了。不挨一頓鞭子再罰一筆巨款當湯藥費,事情絕然過不去。
可晉陽令卻實在是個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愛民如子的好官,他上任以來幾番收拾吏治,將縣里的吏員、捕快、士卒都管地老老實實、低眉順眼。
所以,那士兵非但沒有發怒,反而扭頭向那菜農喊道“跑慢點別摔了菜”
陳山十分好奇,不禁自言自語地發問“他們跑什么不是不收入城稅么”
“去西市占個好位置。”與陳山一同來城里打工的同鄉隨口答道。
“哦”陳山點點頭,隨著人流往前走。
“你往哪邊走咱們去的是東市”那同鄉急忙扯住他。
根據晉陽令的規劃,晉陽縣現有東西兩市。東市是高級商業區,這里商賈云集,邸店林立,物品琳瑯滿目。而西市則是平民商業區,可以看作菜場與小商品市場的集合體。陳山要來打工,自然要去東市。
可陳山卻著實好奇,當下一甩手道“我先去西市瞧瞧。”
同鄉聞言,立時不快地皺眉。“東市的鋪面也不是天天招人,去晚了就怕趕不上趟了”
“哪就差那一時半刻你先去,我隨后就來。”陳山隨口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