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茅府回到食店已經過了晌午,她到的時候,葉大娘和夏小葉正靠在柱子上等她來,頭碰頭在那里攀談。
“今日去參加一小友的生辰宴,這才來遲了,你們等很久了吧。”
祝陳愿從馬車跳下來,還沒落地,話就先出了口。
“我們也才剛來。”
葉大娘跟在她身后進了門,并不說自己和夏小葉兩人在門口候了小半個時辰。
每天要做的菜,她會在前兩天晚上就想好,今日要做的是醬汁素面。
跟咸口的面用到的東西并不相同,這面甜味更濃,之前她也很難想象,怎么面還有甜口的。
可早先她太婆教她時,就曾說過,旁人可以喜歡這種東西就多吃點,不喜歡就可以摒棄。
但要學好廚藝,切不能這般,不能全憑自己的喜好行事,口味一定得要寬,什么都要嘗一嘗,哪怕是些不入流的食材做成的。
嘗得愈多,見識愈廣,到那個時候,滋味全在心頭,是好是壞自然見分曉。
太婆是個很睿智的老人,以前她剛學廚時,并不強求她握刀炒菜,只是把她抱在膝頭坐好,跟她講那些跟廚藝相關的趣事。
大道理全都是融到故事里頭講給她聽的,無外乎過去那么多年,她還能寸字不忘。
收起全部心神,祝陳愿一門心思都放到醬汁素面上,做面得用到乳餅。
乳餅又可稱奶豆腐,市面上賣的有兩種,一種是用牛奶做的,另一種則是拿山羊奶制成的。兩種她都嘗過很多次,要她說,乳餅得用山羊奶做得才好吃,手藝厲害的師傅,能做到一點腥氣都沒有,吃進去又嫩又滑。
豆腐塊似的乳餅,單吃上佳,要是蘸點糖霜抑或是放點椒鹽生吃,又或者拿油來煎它,吃起來都別有風味。
她將乳餅放到一旁,取出玉蘭片來,本來做醬汁素面用鮮筍才好,可這時節冬筍殆盡,春筍還窩在地里頭,只等著驚蟄的雷雨將它驚醒。到那時又能做煿金煮玉、山家三脆和山海兜。
作為一個喜歡吃筍的人,尤其是鮮嫩的春筍,祝陳愿比誰都盼望驚蟄的到來,這樣又可以嘗到來自江南的春筍。
可惜還早著呢,她悠悠嘆氣,只能將玉蘭片放到盆里泡開,又拿出個大石臼來,讓夏小葉把乳餅和玉蘭片放到里頭研磨碾碎。
研碎后的細末投到鍋里甜水中,煎取到汁水冒出泡來,味道全都滲入其中,拿舊紗布過濾掉渣滓。
剩下的則還要往里頭加入法醬、鹽,再煎沸幾次后等著澄清。
祝陳愿另起鍋放油炒蔥和姜絲,放一旁備用,今日她來不及自己做面,到巷口有戶專做面條的人家買的。
等面煮熟后,還要抖散,放到溫水里,撈起來即可淋上料汁,再往里頭放點姜和醬。
這碗面,真的又甜又有點咸,偏偏還不難吃,滋味全在那料汁上頭,拌在面里,更別提滑溜的面條帶著醬汁進嘴后,甜得跳躍,咸得沉淀。
等她們幾個填飽肚子后,祝陳愿先去將門打開。
張巧手聽到開門的動靜望過來,她今日給自己拾掇得很素凈,發髻綰得一絲不茍,不再眉目往下耷拉,面上的笑意都沖淡了刻薄感,只是臉色卻不怎么好看。
進店后,祝陳愿要給她上面,卻被她給拉住,干枯到青筋暴露的手指拽住祝陳愿的衣角。
張巧手剛出聲時聲音嘶啞,“小娘子,不急著上面,你坐下來,我有點事情想跟你說。”
她顫抖地從自己的衣袖中掏出一本卷起來發黃的書冊,塞到祝陳愿的手上,目光沉沉,眼前好似所有的東西都是灰蒙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