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郎滿懷心事,卻扭扭捏捏不與人說,周二郎哪有多余的時間、心情去開解他?
入夜,周二郎在淮陰廟中借宿。
今時不同往日,擴地百里后周二郎也有了許多見識,對周圍民間教派也有了深入認知,發現有許多共通之處。
如今北方民間譜系混亂的各家教派起源,來回不過白蓮宗、摩尼教、羅教這三家源頭,相互影響、滲透,發展到現在已是我中有你你中有我,許多規矩、儀式也是大同小異。
這猶如一片沃土,圈起來后就能種植五谷進行經營,不需要從頭開荒、挖渠。
而且白蓮教和聞香教,也有傳承源頭上的區別,一個是佛教白蓮宗,一個是摩尼教。
摩尼教演化出明教,元末時小明王所部自號香軍,以紅巾為標;而白蓮教的白衣神兵,是徹徹底底的白巾標識。
到現在,白蓮、聞香又有許多混通之處,仿佛一個白蓮教底層人物得到了明教傳承開創了聞香教。
白蓮、明教相互影響,而始終和平傳教的羅教勢力最大分支最多,羅教信奉的是無極老祖,教義、名號方面又與當下無極宗有些類似,最大的區別就在于無極生太極這一項的解釋。
雙方一致認為宇宙自無中生出,否定白蓮、聞香教派的滅世言論。
羅教信奉的無極老祖,就是那無始無終不死不滅的無,是創世的源頭,非男非女,也主張男女平等。
自家這邊更進一步,引申、設立、解釋‘無極生太極’,將太極與昊天上帝對應位格。
上古混沌時生出太極昊天上帝,這才有創世;創世之后,無極也應該會生出等同于昊天上帝位格的偉大存在……這就是最大的不同,為今后統治信眾奠立理論基礎。
兄弟兩個在偏房里吃茶,周二郎說:“自吞下北山、南山教區后,許多人不甘平凡,多鼓噪言論有攻取井陘縣城之意,亦有北出謀奪平山縣的說法。追究原因,就是贏得輕松,少了敬畏。”
周七自然清楚這一現象:“哥,目前不能再擴,再擴人手不足,打下的地盤到底算誰?是咱弟兄的,還是那些北山小土豪的?”
這些張宗柔的姻親小土豪丟到鍋里也炸不出幾兩油,可卻有深入最底層的動員力。
一戰吞下北山、南山兩處錢窩,這些小土豪得到了什么?
真算下來,這些人就拿了一些布匹、糧食,連個嬌滴滴的小娘子都沒撈到,可以說是什么都沒拿到。
可他們又付出了什么?
幾乎沒有一例傷亡,只是帶著族親、鄉黨前往助陣,真正拼殺在前的是周二郎帶去的那百三十人,以及二百多頭被周七鼓動吃了十六名勛戚子弟的獵犬。
這些小土豪自然不甘心,散播言論鼓動人心,來回走動串聯給張宗柔那邊吹耳旁風,仿佛圣教出動,自能手到成擒。
“打不打,得由咱兄弟說了算,不能這幫人說打,就跟著打。”
周七口吻說不上溫和:“這些人往是一家之主,說的大了,就是一村之主。若讓他們牽著鼻子走,今后指不定這些人會生出怎樣的想法,興許還敢投票選鄉社主祭。”
周二郎眼睛一瞪,這才直接意識到這些人的危害。
如果鄉社主祭人選都由這幫人說了算,村社從祭、從事自然也被這些人選派,那誰還能管這些人?
問題本就存在,自己只是意識到了。
不像二哥待在新教區里走動,更能感受到這股壓力,已到了不得不解決的地步。
若是能拖延、自行解決,那二哥自不會專程跑回來商議。
周七猶豫片刻:“二哥,那就不能再拖了,明日就向各村派遣從祭、勸農、巡防。”
村社三從事,首要是從祭,主管本村喜宴、喪葬儀式,負責調解糾紛,以及向村中適齡孩童啟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