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定府城外有三百余避難遼民在此結廬而居,十余騎就在側旁生火熬煮干糧。
土門巡檢司的楊小幺穿巡路軍戰襖,掛一領素黑斗篷來回踱步。
他目光不時移向熊文燦的侄兒熊鐘吳,熊鐘吳額扎黑巾刺繡白字,頭戴白纓氈笠正與一些遼民宣講混元教道義,隨行的幾個熊家仆僮也沒閑著,正熬煮兩鍋稀米粥。
遼民聚攏在熊鐘吳身邊聆聽混元教教義,不知是仰慕混元教宣揚的教義,還是僅僅在等待米粥。
這伙流落到真定府來的遼民普遍祖輩來自真定,流落此處投奔親族而來,只是遭到了一致的冷漠對待。
官府救濟反應遲鈍,大冬天的也沒地方需要招募雇工,遼民缺乏謀生手段又不想就這么老老實實餓死,自然而然的逃難路上會做些偷雞摸狗的事情。這樣一來名聲壞的更快,更受敵視,被防賊一樣防著。
今夜府城有浩大燈會,生怕這些遼人盜竊、縱火引發禍端,從幾日前官府硬是把城中搜了兩遍,把逃難的遼地災民驅趕出城,草草安置。
遼民,沒幾個人在意這些遼地災民怎么來的,只是不喜歡這些守不住家鄉,流浪、乞討、偷盜為生的人。
楊小幺也不喜歡,他看不上這些背井離鄉,逃難途中只活下青壯的遼人。
與其這樣凄苦,還不如返身去與建州叛軍拼個你死我活。
突然周圍馬匹齊齊長嘶,楊小幺收斂情緒,抖展自己的斗篷,挺胸昂首看向東邊,努力展現最好的精神氣貌,余下騎士也是紛紛起身,嚇得周圍遼民脖子一縮。
熊鐘吳也是起身,隱隱聽到遠處有一聲鷹唳。
周七出了真定城門沒走多遠,手中十二節杖就被獵鷹抓走,另有獵鷹送來一桿三節杖。
他剛剛走出城門口時,盧象升就生出一股悸動,難以按捺,遂起身徑直前往何應瑞身側辭行:“何公,學生有些私事要做,還請何公見諒。”
正月十五游覽燈會,本就是青年英俊士人摩拳擦掌的時日。
不管是和其他士子攀交、切磋,還是與誰家女子發生一些美好記憶,都是當今士林推崇的雅事。
何應瑞恍然做笑,笑聲爽朗開懷:“呵呵,確是老夫的不對,建斗自去吧。”
盧象升笑著又躬身施禮,何應瑞身邊的胡繼升、徐騰芳也都年輕過,各是善意哄笑。
順著直覺,盧象升闊步疾行于街上,穿梭在往來人群中,仿佛一條水草中游動的白魚。
待他走出城門時,隱約聽到寂靜城郊遠處有歌聲。
盧象升沉眉聆聽,歌詞大意粗獷豪放,撓的他心里癢癢更是好奇。
他力大善走,健步追趕,追過遼地難民營地,又追三四里地終于追上周七一行人。
此時周七一行人已抵達滹沱河石橋邊,夜空鷹唳不止,周七獨自一人騎一頭大青牛靜靜等候,口中哼唱:“天已暮月如初,千里江山任我飛渡。歌聲住人環顧,邀月同住青山深處。”
明月當空,地面如霜,月光照映清晰可見人影。
盧象升坦然靠近,拱手:“余乃常州盧象升,小先生頗為面熟,可是淮陰廟中清修的道長?”
“盧先生倒是好記性,正是周七。”
周七上下打量盧象升,這人氣機更是旺盛,一股源源不絕的靈力從天際落下,持續灌輸靈力給他。
別說是尋常鬼神,就是山野兇獸見了盧象升也會順著本能避開。
看盧象升這趕夜路的熟悉模樣,估計也是個膽大常走夜路對拜佛拜神沒什么興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