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兩輛馬車自京城出發,旁有長隨兩位,侍從四位,在京城的暮鼓聲中,駛出城門,一路南下。
這兩輛馬車外觀大抵相似,只有眼力好的老木匠能看出其中用料區別。
不過,內里區別就大了。
前一輛馬車里坐著的喬影撩開簾子,看看外面夕陽,又偏過頭看靠在車廂休息的何似飛。
“這馬車可是瓊笙社所出,據說只有書肆里頂頂厲害的大人才能用上,你如何要來了一輛”
何似飛沒睜開眼,只是微不可查的挑了挑眉梢。
喬影忽然意識到,何小公子應該挺累的。成親這幾日來,何小公子真正睡覺的時間極其有限除去兩人在一起的時間外,何小公子雖說不用去翰林院點卯,卻還得一一打點朝中關系。
這個打點并非是用銀錢,也并非要所有人都得何小公子親自登門,是得一一回應別人的拜帖,能推的推,推不了的得約時間拜訪。
再說,文人墨客雖說都是“以文會友”,可全天下就數文人墨客的規矩最多,倘若別人下了拜帖,何似飛又沒回,于他的名聲便會受到些許影響。
除了要回拜帖以外,何似飛還要給自己的直屬長官們和看好自己的閣老們寄送拜帖,順道備一些儀禮,不必多貴重,但得有心意在,得投其所好。
比如唐首輔一心喜好算學、又愛寫字,更喜歡寫字好的后輩,何似飛就送了他一冊自己謄抄的九章算術。沒用館閣體,當然也沒寫得鋒芒畢露,但字筋字骨都在。
這些事兒別看都是小事兒,但一件件都得仔細琢磨,得辦好看了。
這主要是因為何似飛如今只是一個小小的編修,倘若他做到五品官往上,便可省去不少事兒。
喬影雖能幫著何似飛整理一些拜帖,但他認識的人實在有限,那些五品左右的官,喬影更是沒認識幾個,因此,具體如何回應,還得何小公子一一思考。
這些事還必須得在這幾日辦完,不然等小半年何似飛從綏州回來,人情世故皆淡,黃花兒菜都涼了。
正是因為能看到何似飛在忙活什么,喬影才很驚訝這輛馬車的由來。
何似飛依然沒睜開眼,道“換的。”
他聲音有些輕,看起來著實是困著了。
喬影不忍再擾他,便沒再開口,只是從旁邊拿了毯子,蓋在何似飛身上,同時又彎腰去給他除鞋襪。
何似飛在喬影鼻尖抵在自己膝蓋上的時候,瞬間睜開眼睛,抬手按住他的肩膀。
喬影不為所動,一手按在何似飛的小腿,一手為他脫靴“脫了鞋子能睡得舒服一些。”
他實在從來沒為人做過這些事,動作不免生疏,卻也沒出差錯。
何似飛低頭看了會兒喬影頭頂盤起的頭發,開口“不好奇怎么換的”
“哼”喬影忙完,為他拉好毯子,道,“你拿詩賦做抵,他才給你一輛馬車,到底還是我師父賺大發了。”
頓了頓,喬影想到什么,繼續道“我就說出嫁前京中怎么還流傳說我這個人驕縱,坐馬車都要坐最好的,而那瓊笙書社里就有頂頂好的馬車。當時雪點剛告訴我這件事時,我還以為是那個惹過我的人想害我風評,但就這點水花,我便沒在意。沒想到,一切都是我那師父傳的。”
何似飛倒沒想到一件小事,喬影就能拔出蘿卜帶出泥的把事情起因、由來、經過、結果完全捋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