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似飛目光掠過人群,落在遠處被士兵們重重把守著的墻面上。那里被一整塊又大又厚實、質地紋路皆上乘的紅綢布覆蓋著,底下是已經塵埃落定的貢士名錄。
光是看到這紅綢布,就讓何似飛原本還算鎮定、平和的心湖泛起漣漪。
“何兄”何似飛感覺自己肩膀被拍了一下,隨后是鄒子潯精神昂揚的聲音,“何兄可是同我一樣激動著我方才喊了何兄兩遍,何兄都沒應聲。”
何似飛看著神采飛揚的鄒子潯,眉尖舒展開,道“并非激動,是緊張。”
花如錦感同身受“我恰好中和了兩位的情緒,一半緊張,一半激動。”
如果他考舉人時中得是解元,那么他這會兒可能激動多過緊張,畢竟他還能悄悄惦記一下解元會元狀元這等連中三元的輝煌場面。
但他考秋闈那會兒排名第三,現下便只需要看自己這回是否能考中,倒省了很多激動。
推己及人,花如錦疑惑“何賢弟,你肯定能中,這會兒何故如此緊張”
這怎么還要就緊張的情緒進行分析
何似飛垂眸看著他倆,道“緊張就是緊張,沒什么緣由。”
方才跟喬影穿梭過數條狹窄的街巷,一路走來,何似飛內心都沒什么感覺。這種沒感覺并非無波無瀾,而是一種莫名的不真實感,讓他感覺莫名游離。現在被火光映照下的紅綢墻面拉回現實,緊張感猝然攀升,何似飛心跳得厲害。
鄒子潯突然想到什么,道“此前何兄中解元,應當是沒有一點緊張的我想起來了,鄉試放榜那日,何兄都沒有前去看榜”
何似飛略微有些遲鈍的大腦這會兒也記起了去年的秋闈。
當時他不去看放榜的原因是他對自己的實力有信心在旁人覺得艱澀又困難的第二場和第三場考試中,他答得比第一場還要輕松。
并且,放榜前他還收到了老師的回信。于是這信心又上了一層。
但會試不同,考完會試后何似飛除了身體熱上風寒外,精神上也有種被掏空的感覺。那是一種竭盡全力將自己積年所學一字不漏完全輸出后,心底空落落的感覺。
空了,心中就沒底了。
沒底,自然會緊張、擔憂。
這些天何似飛其實一直避免自己去想這點。
人潛意識總是會趨利避害的,更別提十來日后就得參加殿試,自然得以飽滿的態度迎接殿試如果他能考中貢士的話。
所以,何似飛自打病好后便一直默默翻看、謄抄自己的筆記,將那些掏空的知識一點點補回來,填充自己。
鄒子潯還想再說幾句,但花如錦看著何似飛在火光映照下稍微有些懨懨的神情,替他攔了幾句話。
其實鄒子潯平日里并不怎么喜歡說話,總是一副悶悶的樣子,今兒個可能是大病初愈,也可能是放榜激動,整個人亢奮得有些過頭。
于是,何似飛原本就緊張的情緒在身邊亢奮同伴的影響下,整個人愈發自閉起來。
冷風自背后吹來,將何似飛微不可聞的嘆氣聲吹散開來。
不消片刻,三人后面又圍攏了一圈看放榜的百姓,將貢院外圍得里三層外三層,水泄不通。
這會兒,天色已經接近大亮。
隨著時間的推移,大家的交談聲也逐漸放輕,直到輕得何似飛可以聽到火把偶爾劈里啪啦炸響的聲音。所有人都滿懷期待的看著那塊紅綢布,等待其被掀開,等待自己期待的名字出現在墻上。
可能因為站得有點久,何似飛再次出現了此前那種不真切的感覺。
他好像只有身體站在人群中,但精神游離于人群之外,周遭好像被一層陰翳覆蓋著,何似飛不知道自己此刻在做什么,需要做什么。
“咣當”
“咣當”
“”
一連九聲震天的鑼響炸在耳邊,何似飛還沒回過神來,就被旁邊的花如錦抱住了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