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辭舟盯著何鴻云,見他仍是猶豫,忽地道“適才聽人說那女賊闖了扶夏館,莫不是扶夏姑娘受了傷念昔急著趕去后頭,可是為這事這卻不好,我隨念昔一起過去看看”
那扶夏館機關重重,豈是能輕易讓人瞧見的
何鴻云不由躑躅,良久,心道一聲罷了,這女賊雖狡詐,在他莊子上任意來去,不怕沒留下線索,改日再找也是一樣。
在座賓客誰都不是傻子,他的莊子進了賊,響了鳴鏑,已然惹人生疑,如若他這就趕去后院,任人發現他莊中關竅,才是真正因小失大。
何鴻云一念及此,笑了笑,端起酒盞“子陵說的是,不過進個賊罷了,何至于大驚小怪。今夜良宵佳時,你我只當把酒共飲,不醉不歸。”
青唯把馬丟棄在附近的一個巷弄,徒步回到江府。
子時將近,城中宵禁已過了,府內靜悄悄的,青唯繞府看了一圈,府后院的高墻上停著一只隼。青唯抬起胳膊,任隼落在自己右臂,從它腳邊的小竹筒里取出字條。
字條上是曹昆德的字跡“已派人扮作你回到江府。”
青唯收好字條,放走隼,躍上后院院墻,院中果然停著今早送她去玄鷹司的馬車。
她出行都帶著帷帽,曹昆德派來的人只要與她身形相似,要瞞過駕車的廝役容易,瞞過駐云與留芳也不難,但是要瞞過江辭舟,幾乎是不可能的。
八成這人一到府上,很快就尋了個時機離開了。
青唯不敢掉以輕心,輕手輕腳地潛進自己院中,院子里黑漆漆一片,駐云流放的后罩房里熄了燈,大概早就歇下了,江辭舟還沒回來。
青唯松了口氣。
適才疲于奔命,倉惶中,只在衣角撕了塊布條,草草止住傷口的血,顛簸了一路,左臂傷處火辣辣地疼。
她想檢查自己的傷口,又擔心吵醒后罩房的丫鬟,猶豫了一下,只點了一盞油燈,用銅簽將燈火撥得極其微弱,在院中水缸里打了一盆水,取了藥粉與繃帶。
借著燈火,青唯撤下左臂纏繞的布條,朝傷口看去。
不出所料,她的傷勢不輕,傷口雖不長,足有近一寸深,皮肉翻卷綻開,周遭已經發白。
青唯用清水清洗了傷口,撬開藥瓶,她本想直接上藥,奈何藥粉氣味太重,若是被人聞見,只怕要生疑。青唯想了想,目光落在腰間的牛皮囊上。當年魚七愛喝燒刀子,逼著她嘗,害的她小小年紀,便知此酒玄妙,這幾年她到處找他,總想著第一眼見到他,合該拿這酒孝敬,于是養成習慣,無論走到哪兒,總要裝上滿滿一囊。
青唯將手撐在木盆里,用牙撬開牛皮囊的木塞,咬緊牙關,將酒水淋在傷口上。
傷處本來就疼,被燒刀子一澆,頓時如針扎蟻噬,簡直像被人活脫脫刮去皮肉。
等青唯上好藥,拿繃帶把傷口包扎好,身上衣裳已經里三層外三層,全被汗液浸濕了。
所幸有了酒氣遮掩,便聞不著藥味了。
身上臟得很,青唯擔心驚動旁人,不敢燒熱水,取來涼水倒在浴桶里,用皂角粉將渾身上下清洗干凈。爾后換上衣衫,坐在妝奩前,看著銅鏡中干凈的臉,從嫁妝箱子中取出一個胭脂盒,將左眼上的斑紋重新描上。
這盒胭脂是用一種特殊的赭粉所致,所描斑紋水洗不去,酒澆不去,除非遇到青灰,否則一直存在。
青唯隨后將帶血的衣物扔了,把屋中的浴桶、木桶一并清洗干凈,然后找了個空酒壺,將牛皮囊中剩下的燒刀子倒了進去。
做完這一切,青唯才在屋中靜坐下來。
往好了想,今日曹昆德幫她,也許助她瞞過了江府上下,可她破綻太多了,只怕是糊弄不住江辭舟。
她眼下幾乎是確定江辭舟這個人不簡單。
不說論的,單論今夜朝天闖扶夏館,必然是受江辭舟指使。
青唯不知江辭舟讓朝天闖扶夏館的目的是什么,但她能猜到,他將梅娘一干妓子交給何鴻云,絕不是做個順水人情那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