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久沒做這種事,以至于真的做出來后自己都默默盯了會兒不聽話的指尖,再彎曲指節將這只手塞進口袋眼不見為凈。
“媽,這周末我會回家不,不是帶女孩子回家給你們看。”
在包廂里等待的夏油杰趴在桌子上,胳膊肘抵住桌面掌心托腮,難得懶散神情地給家里打電話,熱情的夏油夫人在電話里調侃自己整天忙碌的兒子。
血緣親眷的聲音似繩索拉住咒靈操使的腳踝,浮涌于夏日熱浪、蟬聲嘶鳴的少年緩緩下沉,正論脊梁裂開的隙縫、任由蕭瑟惡意穿梭的傷疤被糖漿似的情感觸碰。
它蠕動著填滿這搖搖欲墜的正論,維護少年過于純粹也過于尖銳的理想。
“我在等人吃飯,不是悟。”
瞟了墻上時鐘一眼的夏油杰聲音慵懶,這個年紀的少年在面對許久不曾聯系的父母時總會帶點不自知的依賴。
未來有兩天空閑的特級咒術師當然知道你升為一級的事,腦子里過了遍前兩天摯友提出來的慶祝方案真是奇跡,那家伙居然會在意這種事。
“那你在等誰”
隨意扎了個丸子頭,一半發披在肩頭的十七歲咒靈操使隨口回答父親的問題,他輕彈一下陶瓷杯具,在清脆回響中應道“我在等”
“刷”
木制拉門移動。
包廂外熱鬧的酒桌、此起彼伏的喧囂、酒杯碰撞的叮叮當當、社畜抱怨上班壓力的酒醉囈語風暴席卷入安靜的室內,又在下一秒模糊消散。
夏油杰突然生出一股極其強烈的不安,這對咒術界內頂尖的特級咒術師而言是難得的體驗,可它扎根于心間不肯枯萎,仿佛這就是它最后的安全區。
他轉頭看你。
3
來人的左臉貼著塊紗布,它的邊緣是紅與黑混合的狼狽臟跡,蜷起翻折的一角下隱約透出模糊的、結痂的傷疤。
你看起來像是翻山越嶺與咒靈搏斗,闖了八十關卡才見到居酒屋包廂內公主的騎士殿下。雖然臟兮兮,但在夏油杰驚異地注視下不好意思地撓臉,悻悻笑著關緊木質移門。
長發凌亂黏在一起,面容也混著血與塵埃,你用手背胡亂一抹,幾乎要成為你出場特色的紅沒有如你以為地那樣擦干凈,反而擴大范圍糊了整張臉。
“夏油君,抱歉抱歉,我遲到啦。”
聲音微微變調,在夏油杰猛站起手肘碰到餐盤的尖銳聲中,你揚起與往日無異甚至是更加明快、張揚的笑容,清清嗓子故作搞怪地做了個愛卿平身的動作。
虛浮的歡喜淹沒你的五官,鍍了層堅不可摧的殼。
你笑著說。
“沒關系的,是咒靈的血。”
擺手安撫同期坐下的你緊緊按住拉門,湊上去給夏油杰看這狼狽模樣的確是咒靈的錯。
你以剝離血肉般的殘酷一點點壓制涌上喉頭的惶恐、驚懼、哀慟,凍結所有會讓你暴露的情感,孤注一擲開啟這場合家歡樂的表演,親手肢解舍棄哀嚎的部分。
“天婦羅,我想吃天婦羅,夏油。”
“比菜,先把臉上處理干凈吧。”半扎頭發的咒靈操使對你一進來就大呼好餓的行為忍俊不禁。
坐下,接受你說辭的黑發少年沒有懷疑,而是制止你咒靈血等會兒會揮發所以不用擦的行為,單手撐著低矮的桌面,拆了紙巾細心為你擦拭臉頰。
當年的夏日祭,夏油杰也是這副樣子為你擦臉。
少年隔著桌子俯身按住你肩膀,小心翼翼又無奈嘆息,好像還是那個不曾直面天內理子死亡的一年級新生,“你怎么總把自己弄成這樣,是在路上遇到的咒靈”
他身上有海風的咸濕氣息,你不爭氣地想到那現在看來自以為是又荒謬的夜晚,想到初次見到禪院奈奈的情景。
“是哦,擋在馬路中間差點撞上,原本是要帶灰原和七海來的。”
你主動提及不在場的兩人,向貼心沒問出口的夏油杰解釋,看他重新做回自己的位子上,之前定下的餐點也在你到后上桌,服務員流水般進出這包廂。
“但他們倆任務回來后太累了,灰原倒是掙扎要來見你,被七海按回去了”
你笑瞇瞇描述不存在的事,在夏油杰灰原的確做得出這種事的表情中鼓臉,故作憤憤不平的感慨,“可惡,身為灰原最喜歡的前輩,夏油君能不能給我點經驗,我也想做個被喜歡的前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