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沖可是官宦子弟,縱然林家只是小官僚,可作為一個官宦子弟,一個在官場混跡不短時間的人,他從心底里就不認為梁山泊與東京有真正茍合的可能,這是他發出內心的最基本判斷。
東京城可以對一個黨項人政權妥協,可以對一個契丹人政權妥協,卻絕不會對一個位在關內的漢人政權退讓。太祖皇帝的那一句: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歷朝歷代都可都被帝王們謹記在心。彼此即便息兵罷戰也只是一時之策,日后終要有一戰的。
如此,梁山泊未來的道路就始終只有一條,只有一條道走到黑。那這條路的“前程”真就只是一地藩鎮嗎?
林沖原先不敢說,現在卻覺得未必。當年李唐從一河東起兵,不也是席卷天下了嗎?
李唐可以,梁山泊又如何不能?
休要看現下的中原江山還渾然一固,但只要摩尼教一聲事變,那眨眼就是天下板蕩。誰知道若淮西王慶那般的人物,天下還有多少?
殺敗了荊忠之后,林沖心里就仿佛輕松了一大截,西軍也不過如此么。大宋朝在十節度敗陣喪師之后,除了西軍還有戰力,天下安還有強兵可抵得過梁山軍?對比當初叫突厥俯首的楊隋,趙宋可是一直對北地低頭的。
且所謂西軍泛指的是陜西四路所有的兵丁,算上廂軍、蕃兵、鄉兵,總共也就三四十萬。這當中藩兵難調,鄉兵難離,廂軍不堪戰。砍去這些,只說朝廷正兵,也就是二十萬。
二十萬大軍很不少,卻還要分出些留守陜西,真正能用到廝殺征戰的,十萬人就是個極限。
如此的兵力當然是一股絕強的力量,可林沖現下卻覺得也不過如此。
梁山泊是才只有三萬正兵,但梁山軍人數更多的預備軍素養,就真的比西軍要弱嗎?
往日里林沖不敢說,還要顧及魯師兄的顏面。但現下里他是真心覺得,預備軍也不比荊忠的兵馬差勁。
有這等雄兵在手,林沖現下真的認為——梁山泊大有可為。
而那個陸大頭領,也是一個真能成大事之人。看他現下的為人處世,看他現下的引兵打仗,具可稱得上是一時之選。
論心性,論胸懷,論智謀,論軍武,東京城里的那位趙天子,能比得上十一嗎?
從走投無路,不得不落草梁山泊為寇,到現下看到封疆裂土的可能,看到自己名列公侯,名垂青史的可能,林沖如何的會不振奮?
掃清了十節度,東京一時半刻的便只能對梁山泊無可奈何。這京東兩路便會任憑梁山泊馳騁。掃蕩齊魯,割據膠東,大好的前途就在眼前,大好的前景就在眼前。
他渾身血氣都在涌動,仿佛一股股熱流在他血管里涌現,渾身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氣,那困意是什么?困意在哪里?
林沖現下,眼睛里只有敵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