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的巷子,冷而硬的石板路,穿行著一個蹣跚、倔強的身影。
一心只追逐越來越近的自行車鈴聲,全然不在意自己的命。
路滑,加上腿軟,眼神不好的他就會猝不及防跌在地上。但只稍作喘息,又鼓起氣爬起來繼續往前。
鼻青眼腫,新傷疊加舊傷,直到遍體鱗傷。
同行的小伙子在后頭看得鼻子發酸。
明知攔不住,卻也無可奈何,只得加快腳步跟上去
“哎,一個人不行的等等我”
章文軒回過頭來,一臉虔誠,眼里含著希望
“小陳,這鈴聲像極了我存在醫院雜物間的自行車見了才心里踏實”
匆匆應著,步子卻沒停,一路踉蹌且費勁。
好幾回,陳醒伸出手去,想幫一把,卻被友好地擋了回去。
“手腳都在抖,全靠發自內心的一股力氣撐著,求求你別拼了”
“沒事,我當醫生的,對自己的身體有把握”
然而,他的體力漸漸不支,話音剛落,就撲通倒地了。
這一回,章文軒似乎筋疲力盡,停止了掙扎和爬行。
孤獨的人又倔強,又可憐。帶著身心的傷痛,在這黑沉沉的夜晚,暈了過去。
陳醒連忙跑過去扶起倒下的人,輕輕喚了又喚,沒有回應站不起,也走不動了,像堆在路上的一攤石頭。
此情此景教人看了心酸。他忍不住抹了一把同情的眼淚,雙手架著同伴,藏到不起眼的一個角落里。
“章兄原地等我吧。若是你的車,我一定想辦法奪回來。”
“叮鈴鈴”
自行車的鈴聲急促。連人帶車的一道黑影,正朝著這邊來。
與此同時,一個少年從黑暗處挺胸抬頭地大步往前,風在他腦后呼呼地響。
黑影在彎彎曲曲的巷子里變幻出各種奇形怪狀,氣氛愈發緊張。
這一段沒有路燈。破敗的平房緊緊擠在一起。
兩邊是參差不齊的土墻,暗淡的月光照著大堆小堆死氣沉沉的雜物和垃圾。
終于,到了一段又窄又短的出口,空氣里有些怪怪的氣味。
伴著風聲,神秘的騎車人在蒼茫的夜色里如鬼怪一樣從深巷里飄出。
五米之外,黑影的輪廓在陰森森的氣氛中漸漸顯現。
陳醒不由得搓了搓手心,雙手捏成拳頭,心臟也跳得比平時快了許多。
“半夜三更騎車亂逛的必然不是好人。萬一是壞蛋,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
白天與龍云的徒弟墨羽對陣,是第一回赤手空拳地一對一搏斗。
肩頭挨了兩刀,雖敗尤榮,也給了他信心和自豪。
畢竟,二十歲出頭,深刻嘗到了男兒流血不流淚的滋味,離成熟又邁出了一大步。
認識啟瀾前,生活平靜得有些無聊;現在,隔三差五就來一場冒險,磨煉得皮糙肉厚了。
他琢磨著來人的模樣街頭游蕩的兇神惡煞的便衣或是傳說中上海十里洋場上的流氓頭頭
對方騎車經過的一瞬間,忽然轉過臉來漫不經心地望了他一眼。
借著一點月光,陳醒也盯住了對方從頭到腳,毫不膽怯,大大方方地看了個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