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的淺草有一條街道,街道兩側是整齊的復式木房,房檐屋角都墜著泛光的燈籠。
直到太陽西斜,余暉灑滿天空,整條街這才逐漸喧鬧了起來。藏在木窗后的是女子嬌俏的嬉笑聲,還有輕柔的腳步聲和衣料摩擦的聲音。
而今晚的吉原有些不同,無論是游女還是前來尋歡作樂的男人們,都從晦暗曖昧的房間里走出來。或是倚靠在樓層上的欄柵,或是站在不起眼的墻角下,他們都在小聲說著什么。
忽然街上安靜了許多,只見人群中央,魚貫而出的幾個男人平舉著紙燈籠出來,后面跟著兩個穿著紅色和服懷里抱著器物的女孩。
燈影搖曳,隊伍漸漸出現在人群面前,把手搭在身著黑白圓點花紋和服男子肩頭的華服花魁,也終于出現在了人群面前。
她慢條斯理地踱步出去,如同隨著領頭男子揮奏的節拍慢步輕舞,人們的視線都黏在了她身上。她白皙的肩頸就這么暴露在盡是脂粉香氣的空氣中,淡紫色閃著柔和光澤的衣物下是從粉紅色逐漸加深的到深紅色的單衣,在單衣邊上只能看到很窄的深紫色,仿佛那不是另一件單衣,而只是一條滾邊而已,腰帶上繡著燦若云霞的海棠花,黑色的木屐踏在地上篤篤作響。
她的臉上只淡掃蛾眉,淺淺的抹了一層胭脂,眼尾處是盡態極妍的紅暈,黑色的發間點綴著由琥珀雕刻成簪子,簪子上垂下來的纖細金絲隨著動作而閃閃發光。
只不過她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雙手疊于腹前,小步地走來,紫色錦緞的和服用紅色的布帶束得緊緊的,邊走,垂在腰間的飄帶邊搖動。
男人們又垂著頭去看她和服下擺時隱時現的腳踝,連帶一截過分細的小腿,叫人疑心她是如何撐起這些繁復衣料的。
這位搶足了風頭的花魁正要去揚屋去見她的客人,她就這么揚著頭走路,仿佛不曾低下過頭。
義勇安靜地坐在桌前,桌子上擺著一雙筷子,以筷子的朝向看,這雙筷子正是為他準備的。
雖然面上還在安神自在的喝著茶水,其實心里義勇早就叫苦不迭了,這是他第三次來花街,按照花街的規矩,想要成為花魁的入幕之賓,在花魁對他滿意的基礎上,也要第三次來的時候,才能跟著花魁去她的游女屋。
按照規矩,花魁來到揚屋,如果看不上游客,可以一語不發轉身就走人。若是感覺印象還不錯,會進房和游客對喝一杯,即使花魁看上了游客,第一次也是如此而已。第二次來,花魁就會與游客進行小范圍的交談,如果花魁對客人滿意,等到客人第三次來,這次就可以跟隨花魁前去游女屋了。
因此義勇一開始也無法保證自己找的花魁就是墮姬,說來他也只是指名要找吉原最美的花魁,至于墮姬化名成了什么,他早就忘了。
不過看起來他的運氣似乎不錯
義勇抬眼盯著走進來的名叫“蕨姬”的花魁,內心暗道。
墮姬微斜著頭,居高臨下地盯著眼前的男人,說實在她其實并沒有看上這個男人,臉長得還不錯,可惜是個斷臂,這副丑陋的樣子讓她討厭極了。
所以當她同意這個男人成為她的入幕之賓的時候,連老板娘都驚訝了。
為什么會同意呢
墮姬緩緩蹲下身子,慢聲細語地開口,聲音又是柔和又是清脆,動聽之極。義勇向她細望了幾眼,只見她神態天真、雙頰暈紅,一點也看不出吃人時的狠戾樣貌。
大概是因為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吧,和其他來這里的男人完全不同的眼神。
帶有羞澀的金綠色眼眸撞進了深藍色的眼睛里,涂抹上艷麗顏色的唇微微彎起。
真想知道當我吃掉你時,你也會露出與其他人完全不同的眼神嗎與她們臨死前的恐懼完全不同的眼神。
游女屋的木樓大多相似,細柵格窗,厚重的窗簾層層疊疊遮擋著房內的光景。
燭光搖曳,映著那涂抹得煞白的臉龐多了幾分生機,青蔥的手指懶懶散散地撥彈著細弦,眼睛里水霧渙散眉毛似蹙非蹙。
墮姬無疑是個很美的人,凡是對上她眼睛的人都挪不開視線,可除此之外,義勇還覺得脊背發顫。
即使她已經很努力的掩藏自己嗜血的欲望,身為柱在鬼中廝殺的直覺也依舊敏銳。她能裝一時,卻裝不了一世。
“您為什么一直盯著我呢”隨著弦的顫動消散,墮姬漫不經心地問,她的耐性從來都不好。
“因為你很美。”
“是嗎”
“你是我見過的,最美的女人。”
墮姬似乎被這話愉悅到了,捂著嘴輕笑,而后她微側頭,斜睨地盯著義勇,雖然面上還帶著笑意,但義勇知道她已經不開心了。
墮姬一旦不順心,就會斜著腦袋盯著別人看。
完全不知道哪里惹到她的義勇裝作面不改色的夸贊她的好顏色,為了不被發現身份,他這次可是不止日輪刀沒帶來,連呼吸法都沒維持。
“其實看到了你讓我想起了妹妹。”夸了一通之后義勇突然這么說道。